出于对面子的爱护,他没打电话给聂闻达,而是骗吕钊说聂闻达已经答应了,然后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聂闻达虽然几乎每晚都与吕钊通电话,可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所以他也完全不知情。
“你说了?”这一点出乎聂闻达的意料,他还以为罗跃奇永远不会向家人坦白。
“我说了,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面具之下。”
两人安静下来,房内充斥着雨声。
聂闻达想起了吕钊,想起自己的行为对他的影响,突然有些不忍,本不该这么快就让他承受这一切,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聂闻达再次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
这么想着,不由得变得焦躁起来。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快餐店,想看看吕钊有没有平安到达,得到的答复却是吕钊刚与其它店员发生冲突,已经忿然离店。
“我去找他。”丢下这句话,聂闻达匆匆出了门。
外面雨势很大,车上的雨刷卖力地工作,仍是无法刷出一个清晰的视野。
聂闻达按捺住胸中的烦躁,沿着路边慢慢开着,期望能见到吕钊的身影。可惜,一个小时后仍是一无所获。经过的地方越多,他就越是不安,不好的预感几乎要让他发狂了。
差不多走遍所有吕钊可能去的地方,聂闻达突然想起这种鬼天气他应该不会傻到在外面乱晃,说不定已经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坐着了。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开始明白什么是“关心则乱”。
将车驶向公寓,聂闻达预备在家好好等着。可是,当他无意中瞥到街对面的巷子,发现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影,便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撑伞走了过去。
雨很大,借着风势很快就弄湿了他的裤管,巷子里的小黑影穿着单薄的衣衫,双臂抱膝蹲在地上,全身都湿透了,正在瑟瑟发抖。
聂闻达蹲下身,抬起那张小脸,问:“怎么在这里?”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颊边温暖的触碰让吕钊抖得更加厉害。顶着风雨找了一夜,他才发现无论他多么不愿面对,他都必须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他唯一的去处;纵使这人可恶到极点,也是他唯一能投靠的人,就像头顶的大伞,能为他遮风挡雨。
虽然明白吕钊的选择只是被逼无奈,聂闻达仍是很高兴。细心抚开他额前被雨淋成一绺绺的头发,聂闻达柔声说:“如果我引你跳进来的是一个火坑,别害怕,因为我也在坑里。”
吕钊没有去听,只是将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聂闻达双手之上,而后陡然陷入他温暖的怀中,任其驱走身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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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醒来,看见聂闻达伏在自己床边,吕钊的思绪一阵凌乱。
自从那天淋了雨,他隔日就开始高烧不退,幸亏聂闻达细心照料才有所好转。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在脆弱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恩惠就足以让人感激涕零。聂闻达就是深谙这点,所以才会极尽趁虚而入之能事。
年轻的吕钊根本无力阻挡如此温情的攻势,每每看到聂闻达的脸为他写上疲惫,心里就觉得万分过意不去。
这个人,是他的救星吗?
忍不住伸手抚过聂闻达脸部的轮廓,指尖触到他颊边新冒出头的胡茬,吕钊感觉微微刺痛。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所有的事情都将他一步步推向这个男人。他不会八股到去考虑他们之间是缘是孽,只是对这理不清的纠葛感到十分茫然。
眼前是个火坑,引他入坑之人言明自己也在坑里,并一再向他招手示好。仿佛有了他的庇护,地狱也会变成天堂。该不该相信聂闻达早已不是吕钊应该思考的问题,因为他已经避无可避。
思考遇上无法突破的瓶颈,吕钊闭眼睡去,不想再给忧虑入侵的机会。
感觉耳旁的呼吸再度趋于平稳,聂闻达睁开双眼,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原以为失言后少不了又是一番波折,却不想整件事柳暗花明的顺理成章,让他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好运窃笑不止。
吕钊即将属于他了,只差一步,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将得到这孩子彻底的臣服。
近在咫尺的容颜既有年轻的稚嫩,也有历事后的沧桑。聂闻达的眼中满载怜惜,在吕钊光洁额上印下一个吻,如同确认一般,烙下专属的印记。
罗跃奇不是有意看到这一幕,不过看到之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聂闻达口口声声说吕钊不是他最后的选择,却一再流露出无关欲望的清澈情感,个中原因根本无须多言。如今他成功在即,罗跃奇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必定是灯泡一枚。所谓识趣者长命百岁,他还是快些闪避为妙。
把聂闻达从吕钊房里叫出来,罗跃奇说:“我明天搬去朋友那里,不妨碍你了。”
“嗯。”聂闻达点头。
朋友多年,他不想作虚假的挽留,罗跃奇的离开,对他和吕钊的进展更有利。何况那天的吻并不是个好兆头,他不想再看到罗跃奇情不自禁。
虽然早就知道聂闻达不会表示异议,罗跃奇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让他忍不住检讨自己是不是很碍眼这个问题。
“这个给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聂闻达将它塞进罗跃奇手里。
自从罗跃奇离家之后,罗父就断绝了他的一切经济来源,对钱向来没概念的他,掣肘程度可想而知,但老友慷慨的资助让罗跃奇觉得有些丢脸。
“这是什么?遣散费?”
“要还的。”见罗跃奇不接,聂闻达干脆把卡插进他的衣兜里。
“我不是吕钊,用不着你这根烂木头。”罗跃奇还在死撑。
聂闻达笑,“吕钊需要的是一根救命的浮木,而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助你脱困的朋友。我从来没把两者混为一谈。”
“呵呵……”罗跃奇干笑两声,不再推辞。一是他真的需要钱,二是只有聂闻达的帮助才能让他心安理得。他们是朋友,好朋友,纯粹的朋友。
罗跃奇为自己曾经的迷失感到脸红。以吕钊的现状来看,做聂闻达的朋友远比做他的情人来得轻松,不然被算计到山穷水尽,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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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之后,吕钊没有再去快餐店,而是进了聂闻达的公司当起打杂的小弟。
收发信件、影印文件、整理资料、端茶倒水,都是些他力所能及的琐碎活计。聂闻达一如当初的承诺,没有给吕钊任何特殊照顾,也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半点亲近。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让吕钊几乎要忘了他与聂闻达之间的特殊关系。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聂闻达从没有任何非分之举;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也没有更近一步,最多不过是摸摸他的脸,或是揉揉他的头发。
他看不透聂闻达的想法,只知道他在一点点渗入自己的生活,习惯他的存在就像习惯空气与水。
其实,聂闻达从来不是柳下惠,他只是不想给吕钊太过急切的印象。同时,他在等。
第九章
三月二十七日。
一整天都没什么特别,吕钊像往常一样工作,下班后步行两个路口与等在那里的聂闻达一同回家。这是他们的约定,为了避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