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在各怀心思下结束,李秘书正要陪同上司到大门送客,方菲则是走回后园,景怀君按住她的肩,对着李秘书说话:「下午的行程你不必跟了,都是公务,特助来就可以了,你在这里陪着方小姐吧!画完载她回山上。」
莫名的命令,却没有人抗议。正确地说,是两人还在搔首困惑当中,景怀君就先行离去了。
「说实在的,方小姐,你觉得老板最近是不是怪多了?老叫我做些没什么必要的事。您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不重要,但是让司机待会来接你不是简单多了?我下午还得替他买新的贴身衣物、盥洗用品,这又不是巷口超商就买得到的,还得走好几个专卖店,你说这不是在找我麻烦吗?」李秘书抹汗擦脸絮叨个不停。
景怀君是怪,但并不是现在才怪,不过又多添一项事迹罢了。
她拍拍李秘书的肩,把写满字的小本子拿给烦恼的他——「我快画完了,待会先陪你购物,再送我回山上吧。」
「哎呀!真是体贴的好小姐。走吧!走吧!看看你画些什么,别又被老板问起,一问三不知就惨了……」
她却还在垂首思索着景怀君的「怪」。刚才他在桌底下老捏着她的手是什么意思?老催她把菜吃完,自己却没吃几口饭……
第七章
最近李秘书的心情是烦不胜烦,和他工作的困难度无关,和他的工作内容有关,表面看来很简单,实际操作却令他为难极了。
他不时得故作无事闲聊,每天上午向方菲传简讯、收简讯,只为确定她此刻芳踪何处。如果答案是旧公寓、基金会、出版社、书店、超市,安全过关!接下来的时间他就能跷二郎腿和小敏她们在茶水间喝下午茶,交换各部门八卦情报,顺便听听景先生的绰号有没有更新。
如果简讯其中之一答案是「畅生园」,那就不妙了,景先生那一天说话必然很有看头,对男部属夹枪带棒,对女职员反唇相讥,小错动辄一番训斥,大错则连人带档案夹被撵出办公室,搞得整栋楼草木皆兵。
不明就理的女职员拉着李秘书到一旁咬耳朵,打听的项目不外乎是——
「公司最近的营运有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景先生几乎以公司为家,会有什么问题。」
「那景先生是不是和老婆在闹离婚?」
「呿!人家琴瑟和鸣得很,别乱说!」
「很可疑唷!听说他在外头包养一个女学生,有没有这回事?」
「包个头!哪个女人爱看他板脸?」
「那——就是荷尔蒙失调喽?」
「嘿嘿!这你得问景太太。」
……诸如此类,令他烦上加烦,烦的是不能话实话,最烦的是他也不全然明白景先生的震央中心在何处。离谱的是,他偶尔还得到基金会转一转,在那位叫小袁的年轻小伙子前,有意无意唤方菲「景太太」,看着那献殷勤的小子面色大变,知难而退,只为了景先生一句吩咐:「去基金会看看,别让其它人以为方小姐单身,做出一些有损景家颜面的行径。」
问题是,城里根本没多少人知道方菲就是景太太啊!
他很想和方菲串通作弊,但越接近景先生,就越不忍,没看过这么折腾别人让自己不好过的老板,恒常打褶的眉头只有在公司股价连翻上扬时才会放松—些。
「喂,老板有请,今天是轻台喔!小心一点!」业务部副理敲敲他的桌面,定睛瞧着他,「欵——瘦了一点喔!吃了哪个牌子的减肥药?」
「景先生牌,要不要试试看?」他没好气地推开椅子,在老板办公室外整装一遍,挺直脊梁走进去。
「景先生。」他恭敬地欠身。
没听见声音,他悄悄抬头,景怀君托着前额,目视电脑萤幕,神色不好不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岸的新厂动工得很顺利,应该能如期完成。」
「恭喜景先生。」
「外资那边也说服得差不多了,董监事改选不至于跑票太多。」
「那太好了!」
「说说看方小姐现在人在哪里?」
是不是转得太突兀了?
他楞住,前方的目光如炬使他来不及思考措辞便如实作答:「畅生园。」
景怀君颔首,出乎意料没有太强烈反应,仅追问:「几天了?」
「连续三天了。」
「……」垂眼默忖。
他一阵不安,忙为方菲缓颊,「景先生,是这样的,方太太很喜欢方小姐的画风,她央求方小姐为畅生国画一幅餐厅正面全景水彩图,挂在大厅墙上,没有花上几天是完成不了的。方小姐很认真在作画,听说方老板准备出一笔钱向她买画——」
「她不是什么名画家,有何市场价值?」
「……」他辞穷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方菲的画热情缤纷,连冬日雪景都带着围炉的暖意,从不萧瑟苍白,和她的本人成了对比,那童真纯洁的笔触,看得人心生愉悦,但和气势磅礴的大师级作品相较的确是差之甚远,纯粹是让绘本故事增色的小品罢了。
「出去吧!我静一静。」
遣退李秘书,景怀君将电脑关机,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他在琢磨着一项决定,这决定看似简单其实不易,很可能就此确定了往后的生活面貌,也很可能他会失去一些东西,总之,他的生活不会再和以前相同了,这是他考虑的重心,没有足够时间拖延……
他抓起外套和公文包,快速走出办公室,连李秘书也来不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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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十分,他比平时早了许多时间回到大屋。
前廊照明灯已点起,屋内相反地一片黑暗,是无人,还是在后院?
他知道方菲怕黑,没事不会在帮佣不在的晚上到处在附近闲逛,她总是点亮一屋子灯在客厅作画或看书等他回来,若真的太晚了才会先上床入睡,卧房外的灯一律敞亮等他归家后关上。
所以,她还没回来?
一间间房开门寻找,轻唤,确定再三无人,她的确还在外头。在哪里?
忍着不传简讯,他慢条斯理做着自己的事,洗浴,泡杯热茶,走进书房,将公事一一整理、厘清,回必要的电邮,充分专心,直到颈背酸了,抬起头,桌前数字钟赫然显示十一点二十分。
忍不住了,他拿起手机传句简讯,静静等待。五分钟漫长如一小时,他四顾空旷的大屋,为何从来没发现这间屋如此寂静?寂静得生起不耐之心。
二十分钟了,没回音,他直接拨打她的电话,响至长长十余声,转接语音信箱,没接!
午夜十二点,依她的习性,她是不会走山路摸黑回来的,所以,她今晚不会回来了!不会和他一同入睡!
这个确定竟如蚁咬啮他的心,他火速换上外出服,抓起车钥匙,直奔车库,驱车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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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电铃响得太急切,两声之间没有停歇的时候,甫合上眼的童绢翻身坐起,差点滚下床,一连串揣测此起彼落,乍夜莫名的造访通常不会是好事,却不能置之不理,干万不能引起整栋公寓的骚动。
她披件外衣,匆忙赶到客厅,先从门面孔眼觑探,看清楚来人,松了好大一口气,悬吊的一颗心垂直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