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轻蔑地俯视春眠的眼道:“当真这么想?”
看到春眠点点头,清澈的眼瞳一片认真,严忍冬冷冷抛下一句,“白痴。”
他背过身继续上楼。
这大爷嘴巴真的很坏耶!裴春眠想朝他背后挥舞拳头,无奈双手还抱着他的行囊。
严忍冬和裴春眠走上二楼,迎面来了一个犹如移动小山的粗脖光头大汉,一个人便把回廊占去一半,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
这又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严忍冬冷笑地回望对方,身上的杀气蓄势待发。
突然之间,大汉恶狠狠地开口,“喂!春眠,不准插手俺跟玉麟儿的赌注喔!”
什么跟什么,是客栈伙计吗?这里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严忍冬收敛气息,勉强压抑想翻白眼的念头。
“呃……是,遵命。”春眠从严忍冬背后探出头,小脸皱成一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玉大哥发现了……
玉家大哥,玉大山,眼神凶恶地道:“一言为定!”接着又望向严忍冬,满脸堆笑,“欢迎大驾光临~~”
“滚开,胖、和、尚,你挡到路了!”严忍冬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玉大山大怒。
严忍冬懒得搭理他,直接闪过他身旁的缝隙,朝回廊尽头的上房走去;玉大山欲揪住他却扑了个空,反而抓住了裴春眠。
“玉大哥,息怒、息怒,他是贵客——”还紧抱着行囊的春眠左挡右挡,拚命用身子阻止玉大山前进。
“你让开,你听到他说俺什么了吗?他骂俺胖和尚——”玉大山气到脸红脖子粗。
“那不是骂,那只是一种形容!我在山上的师父都是胖和尚,人超好的,你知道吗?弥勒佛也是胖和尚,多让人崇拜啊!”春眠拚死挡着他的去路。
“快让开!俺非给他好看不可!”怕自己轻轻一推,春眠那小身子便会飞出去,结果玉大山只能束手无策地被阻挡在回廊上。
“不行!他是一口气交了一个月上等房住宿费的贵客,玉大哥、玉大当家,贵宾至上呀!”
“俺不管,你再不给俺让开——”
“冷静一点,你想你这样做,老爹会怎么看待?在老爹最——最重视的心爱客栈里,和贵宾打架,不管原因为何,老爹一定先拆了玉大哥的骨头!”春眠使出撒手锏了。
终于,玉大山悻悻然垂下拳头。“杀千刀的,就叫爹别开客栈了,弄得俺一肚子窝囊气!”
气归气,玉大山还是让步了。“春眠,以后跟那家伙有关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要吃、要喝、要送什么洗澡水,俺绝对不弄,省得俺哪天不小心失手宰了他。”
“嗄~~”都她一个人弄吗?春眠真真切切地发出哀号。
玉大山转过身一边碎念着「那什么王八”,一边跺着砰砰砰的脚步声离开。
直望到玉大山下了楼梯,裴春眠才叹一口气,跑向尽头的上房。
严忍冬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面对着上房上锁的门,他背倚扶栏,抬头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让您久等了。”春眠跑过来,勉强抽出一手拿钥匙开了锁头,一边满腹哀怨道:“大爷,可真是被您害惨了。”
“不会呀~~我瞧你应付得很好嘛!那尊弥勒佛不是被你请走了吗?”严忍冬越过她,推开门迳自走向房间的窗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姑娘可真是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或许就是这样?
严忍冬颇感有趣地回想刚才那小小身躯抱着大包袱,拚命左挡右挡那个光头大汉的模样。
跟雪霞截然相反,雪霞总是温温柔柔、文文静静,甚少主动提起什么话题……
一发现自己又想起雪霞,严忍冬不禁一恸,一股无比的哀伤和怨恨又重上心头。
折磨自己无法沉眠的思念到底何时能了?天人永隔,自己要如何才能偿尽对她的亏欠?永永远远地悔不当初——
“大爷总是以捉弄人为乐吗?”春眠抱怨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她正把行囊抱到桌上。“大爷,这是不太好的习惯,那样会交不到朋友。啊~~不过您已经有了黎大爷那个好朋友了嘛!黎大爷看起来人真好——”
“吵死了!”严忍冬猛地怒喝,心底翻搅的悲伤让他烦躁,“你还在那磨蹭什么!这个地板太脏了,立刻重拖一遍!还有,我要沐浴,叫厨房备热水,把浴桶搬来:另外,拿一坛二锅头还有下酒菜上来,快去!”
“欸~~”春眠再度痛苦哀号。
全都要她做?伺候这位坏脾气的大爷,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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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膳,沐浴完,酒都喝掉了一坛,严忍冬知道夜已深了,因为几个时辰前他便如此痴望着窗口,看月华初升、星光初曙,直至现在月亮已高挂正中。
他却是该死的清醒。
严忍冬背倚在床缘,衣带未解,桌上的油灯透出昏黄朦胧的光晕。
他脑海里满满都是过去的回忆,怎样也无法入眠。头疼欲裂、眼眶发酸,眼睛泛红了却无法掉泪,喉头火烧似的干渴,四肢发寒。
“你喜欢我什么?”
“……别问这个。”
“一定要说。”
“喜欢……你比天朝的任一男子都强。”
“嫁给我。”
“忍冬,我好害怕,父王不会答应我们的婚事的。”
“老身不欢迎你这种金枝玉叶当我们家的儿媳妇,我们担当不起,请你不要再踏进这家门了。”
往事一幕幕重现,文雪霞的告白、文雪霞的恐惧、母亲毁了他们婚事的那天,过去的悔恨如影相随。
如果他真的是天朝里最强的男子,为什么保护不了她?为何让她痛苦?在她避不相见时,为什么他没有冲进王府找她?
“雪霞,你很恨我对吧?”严忍冬喃喃道:“所以不让我睡,不让我安心。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很简单啊!好几次剑锋迎面砍来,我动都没动,你为何没让他们下手呢?”
他双手掩住脸搓了一把,“雪霞,你走吧!没办法让我死的话,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突然垂下手,又空洞地笑了一下,“呵,也许这样折磨我生不如死,才是你的用意是吗?好教我不能忘了你……”
突然,他好像依稀望见雪霞,娉娉袅袅立在窗前,穿着白底绣花坎肩,精细的绿罗裙,秀丽的脸庞朝他哀伤地摇头。
“雪霞——”他往前伸手,正要起身攫住那个幻影,却听见一阵敲门声,伴着一个听起来过分愉快的童音。
幻影消失,他坠落回到现实。
“大爷,您还没睡是不是?我听见您的声音了,方便进来吗?”是裴春眠。
“滚开——”他咬牙切齿道。
“啊~~您门没闩,我自己进来啰!”那个声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开了房门。
裴春眠还穿着店小二的衣服,不知是否干活到了现在,不过精神奕奕,那干净带笑的脸庞看上去很亮,让人舒服,但此时只是更加刺激了严忍冬的怒气。
浑然未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春眠,一进来就鞠一个躬,接着快手快脚地把桌上的碗盘叠起,一边道:“大爷,不好意思,楼下盘子不够了,您点了满桌的菜,一直没跟我说用完了没,小的也不敢来收。但现在不得已,今儿个吃消夜的人好多喔~~真不知是刮什么风,再不拿这些盘子下去就没盘子了。早知道要叫荣福白天时多去市集添点碗盘,大爷您不知道,咱们客栈碗盘消耗得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