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所有,失去了自己,所拥有的只剩虚名财势与……怀中的一张人皮面具。
皓然遗下的流星鞭被寒若风带走。
他有苦难发、有怨难言,便是连泪……也已经干涸。
行尸走肉,腐朽的白骨。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习惯于用膳时要下人多摆两副碗筷,要下人假扮龙飘飘与皓然一起用餐。
但没有人想扮,也没有人敢扮,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对龙天多说……
因为无论怎么扮,他们都不是龙飘飘与皓然,无论怎么模仿,都学不来他们自然天成的姿态……
很清楚明白的事实——他们不是她与他。
没有人想扮,无妨。龙天开始在用膳时露出僵硬的笑容,然后对着两副没有主子的碗筷说话……与空气说话。
有时他的左边是龙飘飘,右边是皓然,但有时是反过来的。
他喜欢将两副碗筷摆在靠自己极近的距离,然后用一种呢喃般的轻声细语说话。
那种光景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彷佛未来的每一日夜,龙天都只能如此永无止尽地循环下去,像个疯子般地自言自语,想象最亲爱的两个人仍在。
然而,没有人去制止他,一双双冷然的眼没有感情,冷冷的温度笼罩在龙家。
这种绝望般的感觉弥漫,外头的人不知情,但龙天已经开始腐败……
今日,他又拿出皓然的那张人皮面具,摆在右手边的空碗筷旁,然后以着一种极为爱怜的语气对他说:“好吃吗?等会儿,我们就去下你最爱的棋吧。”
龙天没有发现,面具的某个小角落已经被虫蛀掉了一块,发黑……
——番外《拥有》完
平凡无奇与惊才绝艳
江湖第一公子——皓然公子惊才绝艳,天底下的人都想争先目睹其风采。只可惜方成名一年便已逝去,再无人有缘见他的容貌与一身绝顶的武功。
将他埋葬的人据闻是他的好友,关于他好友的身分和他的葬身之处,众人无法得知,似有人意欲让皓然公子的一切随风而逝……
***
与青年相遇,是在一个大雨纷飞的日子里。
不掩一股傲气的东方天,是在自个儿家门口的水洼里找到他的,当时他忙着出门,才要乘轿就差点被绊倒,心下十分不爽。
踢踢像个尸体的青年,只见他缓缓醒来,咳了几声,喑哑地道:“……东方天……”
东方天一呆,不是为自个儿的名字,而是为青年的那一双眼。
——该死的眼像极了皓然!如冬霜、如冽泉,无畏无惧,清冷出尘。
隐带痛楚。
皓然……东方天想起已经死去的皓然不禁心下黯然。胸口也开始渐渐疼痛起来,连呼吸都太过灼热。那个令他连“爱”都无法说出口的青年,真真实实已经死去。那是连尸骨都找不到的怆恸!东方天满心懊悔,却已经无法挽回。
一寸相思一寸灰。听别人说过:拥有过才知失去的痛。可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皓然,为何他还是那样的痛彻心扉?
“……你……别哭……”
“……你眼睛不好吗?需不需要我找大夫来给你医眼疾?”东方天冷漠冷语。
“说话这般毒……果然是东方天……”估计他是要笑的,不过嘴唇却因为僵硬而被此一动作撕裂了嘴角,冒出点点血珠。
东方天嫌恶地瞪了瞪他,若非看在对方身子骨似柔似弱的分上,他早一脚将他踢到黄泉下去。
地上的那人维持着僵硬的笑颜又开口:“若皓然仍在,想必东方公子不会对他如此恶言相向吧?”
东方天脸色一沉,黑的像墨,臭如腥鱼。
皓然的死讯是东方天心中永远的痛,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他面前轻易地拆穿、轻易地揭开才结成薄薄一片血痂的创口。
他不许任何人以着皓然的名来打击他、揶揄他!
在青年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东方天心火一起,一个大脚凌空而下,重重踩在他的胸口,牵到他身上每一处痛处与伤势,让他脸色一白,呼吸急促起来。
“咳!痛……好痛……唔——”
蹂躏别人,通常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感。东方天一直以来都这么觉得。但头一次,见到青年脸上痛苦的神色,居然揪心,让他不得不撤回脚。受伤甚重的青年一口气喘不上来,已然晕死过去。
这么个陌生人对东方天而言,本是无物。但看在青年与皓然相似的那双眼上,东方天破天荒起了善心,冷淡的一句“将人抬进”的命令丢下,便是乘上轿子扬长而去……
“我便要看你耍什么把戏。”唇边扯开一抹不怀好意的讽笑。
***
青年的胸口有个极大的血口子,不用大夫来看,东方天只一眼便知晓那不是普通的伤口——那是剑伤。
一剑透胸,不过幸好避过了心脏。伤势很重,又值深冬,一个人被冻在寒风冷雨之中,创口黑紫发肿,血块块块层层地盖在伤口处,光看就觉得痛。
东方天不由皱起浓眉,俊脸罩上一层寒霜。
青年的生死本与他无关,但凭着青年口中,对他与皓然之间的秘密所知似详这一点而言,他非要青年好好地活下来,然后告诉他如何得知他与皓然的关系。
毕竟,东方极乐爱上龙皓然,这非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所幸,多日后青年终于清醒,伤势好转,也能开口说话了。
青年容貌平凡,但见他一身闲散地坐于窗前,懒懒地抬眼斜睨着窗子不远处的红梅。那份凛然与淡冷的神态,东方天在皓然身上见过的。
青年此时不知想起什么,悠然的神情忽而转为阴郁,眼睫轻垂低头瞧着自己双手掌心。瞧了一会,又抬手轻按胸上的伤口,然后便是扯出一个又冷又苦的笑,带着自嘲。
来路不明的人,来路不明的伤,都令人好奇也想一探究竟。
东方天走上前,登上回廊,立于青年的面前。青年一察觉有人,连忙抬头,方才那股隐隐约约的忧伤却早已不见,面上已经带着淡笑。
“东方公子有事?”
东方天仔仔细细瞧了青年的表情一会儿,实在佩服他作戏的功夫,也跟着端起笑容,却是句句嘲弄:“阁下好得如此之快,莫不吃了什么仙丹?就算不鼎鼎有名,应也是一代高手。报上你的名来!”
青年歪了歪头,好生疑惑。
“高手?在下不是高手,不过一名普通人,赶路途中被匪徒所伤。伤势能好得如此快,还得多谢东方公子的好心。”顿了顿,又道:“我叫乐天。”
东方天冷笑一声:“莫跟我说你还姓白。”
乐天噗嗤一笑:“东方公子好生有趣。乐天便叫乐天,没有姓。”
“打哪来的?”
“一个小乡下,乐天只是一个乡下土包子。”
“一个乡下人会取这么好听的名字?莫污了白先生的名。”
“乡下人总也有多读一些书的人,乐天这名是爹娘让一个教书先生取的。所以才诗意了点。”
东方天依旧冷笑:“我怎么觉得这名多少都藏着另一种意义呢?乐天乐天……莫非你爹娘知你做过什么事才要你乐天?”
“乡下人总贫苦,叫乐天是希望乐天不要悲伤,乐天知足便好。”
“那叫知足不是更好?何必叫乐天?”
“唔……这可要问问那教书先生了……”乐天故作烦恼。
“无论你叫什么天,在我东方家就安分点。”
“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还不安分吗?”乐天圆瞪着眼,很是委屈。他一个受伤的弱者,又能拖着身子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