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使然,有种将所有一切抛诸九霄云外之感,原本一直钝重的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报复只要用对方法,其实是一件十分简单又直接的事。
月西斜,火光渐渐缩小,夜渐渐变凉了。直到地上丢了一堆残骸后,乐天摸摸胀得微凸的肚子满意地打了个嗝,然后手脚利落地钻进铺好的被窝中去。
方躺下,身后一双骨格匀称的手伸了过来,背后同时也有个热热的东西整片贴了上来。
是东方天。
乐天微微一笑,半眯着眼,感觉很是舒服。
晚饭时,众人默默地吃着食物,龙天却是什么也没拿,靠在了队伍的最角落,早早便躺了下背对大家,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犹自沉浸在打击中。
不过无论龙天从今以后变得如何,那都不干乐天的事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不相干,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干系。这个乐天是非常确定的。
留下东方镖局的镖师守夜,东方天倒是很放心,全身瘫软在乐天身旁,用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迟疑不定的心态拥乐天入怀。
终于,他在乐天耳边问道:“……皓然……你知道皓然许多事情,为什么?”
乐天浅浅地打个哈欠,眼眶涌出一些水气,唔,困了呢……
“天下人都这么传着,想不知道也难。主子不也一清二楚,何必来问乐天。”
“……可天下人都知情当年他被龙天刺中要害一剑,最后离开龙家行踪成谜,他们都猜测是龙天的那一剑杀死了他,而你……却说他是自刎的。”
“那还不简单?”乐天呵呵笑着,得意地说:“他被龙天刺中那要命的一剑,最后还能离开龙家回到此地,不就代表其实他的伤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重,也许龙天当初是手下留情了。
“然而被伤透了心,心魔顿生因而萌生绝望,此处发现了他的遗骨,这不正说明他因情伤而自残?”
“……可是,没有人见到他自杀,便连捡骨一事也是后来在江湖上猛然传出的,那彷佛是……”很刻意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一代风流人物的皓然公子已经死亡,这世上不会再有这号人物,想将他的足迹从武林中抹掉。
“呵呵……主子想说什么?”
“……也许皓然根本没死,那具白骨也许是别人的……”
人的心一旦动摇,要再次坚固地支撑起来便是十分不易的事。因此东方天的猜测已不像之前那样自信与笃定,底气不足的话语,连乐天听了都觉得茫然又好笑。
如果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那别提要说服别人。
“主子只想着也许的事,怎么不想想要如何摆脱自欺欺人的窘境呢?”乐天也知道面对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时光不再返回,若不面对便只能逃避,乐天不想东方天这样得过且过。
东方天该是噙着微讽的笑容睥睨众人,手起刀落,便是杀人也不眨眼,亦邪亦正,霸道无比,这才是东方天。
听着乐天的话,东方天将脸埋进他的肩膀,此时便是连苦笑也扯不出来了。多年前曾血淋淋的伤口又再次剧痛起来,痛得快要将他脑海中那人的俊影给模糊了去。
他不要也不想不记得皓然的脸,甚至遗忘了曾用尽全心,并使尽所有力气去忍耐成全的人!一旦全忘了,那么他还能爱谁?
他爱皓然,皓然爱龙天不爱他,而龙天却负了皓然……
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临死前的皓然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余情未了仍爱着,抑或是由爱生恨?
但他知道,无论哪一种,皓然的心都只在龙天身上,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自己。
可笑又可悲!
“……你说,皓然他恨吗?”
“心死了,没有爱,又何来恨?”
“那为什么他还是要死?为什么他就不能回头看看我?”
乐天感觉自己的肩上微湿,心中一紧,恨不得转身将此刻脆弱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的东方天拥入怀中……但他还是没有,只是静静地让东方天抱着。
“……因为皓然死了才能解脱……”
良久,乐天才淡笑着道了这么一句。
“……那么他死了我还能爱谁?”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了……”
“……那你让我爱好吗?乐天……”
“……好。”
“……再唤一次我的字……”
“……极乐……极乐……今后我乐天只让你爱……”
第七章
多日后,历经十几次的打劫、听腻十几次同样使人厌烦的台词后,东方天一行人终于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进入柳家庄的势力范围。
乐天抬头眺望着远处,对那一排前来迎接的人作出一个夸张的鬼脸,然后偷偷瞄了瞄站在他身旁的东方天,又在心里嘀咕了。
东方天显然是乐天心里的蛆,一有什么念头便蠕动起来到处窜爬,然后啃蚀掉那些好笑的思绪。
“你又在腹诽我什么?”
乐天见小动作被拆穿,吐了吐舌头。
“没,乐天只是在想主子好大的面子,比天皇老子还要大呢!”
东方天斜他一眼,冷笑:“乐天是在嘲讽我吗?看也知道对方是冲着龙天的面子来的,与我何干?”
乐天眨眨眼,道:“怎会无关?咱们东方镖局可是替龙天送镖来着,这镖物重要到让他们派出大阵仗来迎接我们也不无道理呀!”
“……就为了一个里头不知是否真有物品的小盒子?”
“龙公子说了,里头真的有东西。”
“哼!谁知他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喔,这叫‘心怀鬼胎’,不过龙天可不是女人……”
“你最好给我闭嘴!”一看乐天又要说出什么令他恨得牙痒痒的话,东方天先发制人早一步警告乐天,成功让乐天闭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兀自发闷。
重得宁静的东方天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然后将视线重新投向柳家庄的庄主柳眠,与龙天。
龙天的眉头自知皓然之墓后便没松开过,一日比之一日的凝重、忧郁,深深刻烙在那紧蹙得能挟死一只苍蝇的地方,可如此的他,看来更令人觉得别有一种惑人魅力。
——乐天倒是觉得,如果真有一只特大号的苍蝇正好挟死在他的眉间,会让他更为好看一些。
“诸位远道而来,寒舍已备好洗尘宴,请随在下来。”柳眠是一介斯文人,长得也俊俏,此时谦谦有礼的抱拳施礼,更让人觉得他风度翩翩。
龙天沉默颔首,抬步跟随柳眠走了。
乐天蓦地呵笑一声,引来东方天的注意。
“笑什么?”
“往前走,处处陷阱;往后退,天罗地网。”
“……那你倒是走不走?”
“主子认为呢?”
乐天笑得灿烂,东方天却看得揪心。伸手将人紧紧拥入怀,“你只能往前走。”
乐天微微摇了摇头,“就算进退不得,我仍是可以选择逗留原地。并非所有的事都是二选一,我还能有第三种选择。”
东方天笑了笑,没有在意乐天的话。
他知道乐天会与他一同往前走。
***
洗尘宴,不如说是鸿门宴来得恰当。乐天打从心底这么想。
满满的酒菜摆在桌上,菜色的确精美,不过在看见柳眠眼中锐芒尽闪,死盯着小盒子的目光像狼狗见了肉后,乐天有股冲动想拉着东方天往外跑,有多远跑多远!可当他一握上东方天的手腕时,从掌心传来的寒凉让乐天惊地睁大双眸,一颗心跌到谷底。
“嗯?怎么了?”东方天懒洋洋地睨着他,显然对那盒子没有多大的兴趣,独自支首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