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混混道:「那殷财神身边整日围那么些长工,哪有你这傻羊这么好宰?」
另一个似是受了点拨,接着道:「你既然与他是旧识……不如带我们去他的宅院!」
常留瑟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看那工事之外都要隔着藩篱,家宅又怎么能由人随意出入?就算我带你们去了,宅里的护院你们又能对付多少?」
那些混混本就是些不甚灵光的,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薄理,于是懊恼道:「横坚先宰了你这只肥羊再说!」说看,就要把常留瑟捆住了往河里丟。
常留瑟一听,慌忙求饶道:「天寒地冻,各位壮士若是要是饶我一命,我倒有个发财的主意——」于是故意遮遮掩掩地将殷朱离明日的行程说了,暗示他们可以绑架勒索。
那几个混混听了心花怒放,却更不放心让他离开,还是将他捆了推下河去,常留瑟也不反抗,迳自装死,只等到四人离开后才纵起轻功跃出。
没关系,报仇便在明日。
闲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第二天午时起,常留瑟便有意缠着垂丝君。
说是宅子里储备的食材用尽,他便央求着要亲自去山下买办,正巧垂丝君也要补些木工用的器具,二人结伴下山,各自办了事,又约好在城内某处会合,顺便探望殷朱离的工事。
将近酉时,二人过了桥去,却见藩篱闭锁。
「东家今日要回山里,已经动身有一段时间了。」守门的长工如是回答。
常留瑟道:「殷大哥用的轮椅,等到山脚下爬还有一段时候,不如我们快马赶上,说不定还能陪他一程。」
垂丝君点头应了,二骑掉头便往山脚去。
殷朱离策动轮椅往山脚行进,只要到泉边就可化回鱼形,顺流游入谷中。
然而水声明明己到了耳边,他却见几个红红绿绿的混混从石后走出来,手上拿着刀具粗绳、麻袋等物,分明来者不善。
殷朱离暗忖不妙,加紧了想要逃进水里,却被其中一人眼急手快地拉住,狞笑道:「殷财神,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啊?」
殷朱离细瞧那几人,发现是经常在工事藩篱外游荡的混混,心中便明白会遇上什么事,也知道着急无用,于是镇定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然而镇定对于混混也是没用的。
常留瑟与垂丝君赶到的时候,正见几个混混拖着个硕大的麻袋想要离开。
地上零星散落着几滴血迹,岩石后面露出了木轮的一角。
垂丝君蹙眉道:「轮椅!」下个瞬间太凤惊蓝出鞘,常留瑟也从怀里抽了短刀,那群混混见了常留瑟,俱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然而未及开口,就都被手起刀落地解决了。
垂丝君本就是杀手出身,手下不留余地,所以等殷朱离青着脸颊从麻袋中爬出来,所能见的无非是一地横尸。
「殷大哥你没事吧……」常留瑟摔了匕首扶起殷朱离,看见他颈上脸上俱是擦伤瘀痕,腕上甚至还婉蜒落下几道血迹,心中甚是小小的快意。
垂丝君将轮椅椎了来,二人力把殷朱离小心移回座上。
又等鲤鱼喘气回神,才听他将经过叙说了一遍。
「这些狂徒,死有余辜。」常留瑟惧恨地念道,「无论如何,殷大哥受伤是事实,今晚就请到我们宅里休养。」
垂丝君意外常留瑟会做出如此豁达的邀请,下意识地朝他望了一眼。
这个举动却收入了殷朱离的眼中。
「不必了,小伤而已。」鲤鱼淡然推辞,「我还有事要回谷去办。」
垂丝君听出了这话里对自己的疏离态度,再想到殷朱离曾对常留瑟说过的狠话,还以为自己也被一并儿记恨进去,一时间尴尬着不知该如何说话。
而常留瑟倒在这时安慰似地握了他的手,悄悄道:「殷大哥既然另有要事,我们也不方便强留。」
殷朱离见二人这番亲密,联想起昨日,常留瑟所言之事八成不假。
自己分明一番肺腑之言,到头来反而里外不是人,顿时心灰意冷,暗暗决定不再淌他们的浑水,立刻就要掉头转回泉水边上。
常留瑟紧走几步道:「殷大哥,让我送你一程。」
垂丝君未动,而常留瑟倒显得殷勤爽利,推着殷朱离到泉边,又扶他走进水里,目送着鲤鱼离开,才又转身笑道:「大哥,我们也该回去了罢。」
说着就去牵马,而男人却立在树下不动,常留瑟将芒青牵到他面前,这才看清男人面上一派肃穆。
「你前夜不才与他争吵过么?怎么突然殷勤起来?」垂丝君问道,「该不会又在耍什么心眼吧。」
这话听得常留瑟背上一阵冷汗,倒把心横了,大着胆子笑道:「这都被大哥你看出来了,小常佩服。倒不知大哥以为小常这般心计,又是所为何事?或许是我又看上了殷大哥,开始想要讨他欢心了……」
垂丝君其实只是凭着直觉随口一说,并没有根据,见常留瑟竟有几分认真,便掐了话题道:「我只是随口,不用当真。」
常留瑟暗中定了神,又接着说道,「殷大哥之所以会如此冷淡,恐怕还是在气我玩弄心计。俗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自然需要由我主动,大哥你就别管了。」
垂丝君叹道:「希望你能解开便是了。」
回了山宅,二人将东西交由粗使们打点,等到用过晚膳,常留瑟趁天色末晚,拿着一盒伤药下了谷去。
殷朱离坐在轮椅上,细瘦的五指轻轻拂过药盘上一排蔓形装饰,嘲笑道:「这盒伤药本来就是我调了给垂丝君的,怎么又拿回来了?」
常留瑟拍了拍脑袋,吐舌道:「我就忘了殷大哥本就是药师……不过即便是药师,独自上药是否也多有不便?」
「不妨事。」
殷朱离扬了扬手腕,显出包扎仔细的一段白布。
「我已经做了处理。」
常留瑟笑道:「这便好,垂丝君也关心殷大哥的伤情呢。」
殷朱离闻言反而皱了皱眉。
相较于垂丝君忽然变得暖昧不清的态度,常留瑟却能够坦率承认自己的错误。
殷朱离向来只对单纯的事物情节抱有好感,在这件事上,反而欣赏起了常留瑟来。
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才又说道:「方才之事,忘了道谢,若不是你与垂丝君赶到,我恐怕已被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常留瑟立刻推让道:「小常未敢居功。若不是垂丝君说要来看看工事,我们恐怕也遇不上殷大哥。」
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殷朱离一眼,道:「更何况,我今日本就应该来看殷大哥。」
殷朱离立刻明白了他所指之事,忽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说道:「你若真有把握,我也很想见见那摩诃和尚。」
常留瑟终于遂了心愿,单纯地眉开眼笑起来。
他又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又揽下活儿,说要负责殷朱离来回山里的安全。
鲤鱼懒得与他争辩,也就由着他去。
常留瑟高高兴兴的从崖底上来,被正月的冷风一吹,心中却突然有了些茫然:自己花了这些周折将摩诃和尚带到殷朱离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撮合显然不是本来的目的,然而撮合之后再报复的拆散却又显得荒诞——尤其在眼前的状况下,殷朱离似乎又并不那么惹人讨厌了。
他这样想着,方才的胜利的兴奋便消失得无踪,即便是后来回了屋内歇息,在黑暗里被垂丝君压在床上动作,也觉得性趣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