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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那箱子黄金,则用一根结实的绳子垂到崖底,由常留瑟亲手赠给了殷朱离。

  买了箜篌,赠了琴谱,那长髯秀士又教了简单指法,常留瑟便又多一桩闲事。

  他本无心,弹出的曲子自然刺耳。

  所幸最初仅在深夜尝试,惊扰的也只有外间的小芹,过了些日子琴技横竖有些进步,青年自傲起来,也开始在白日有了些动静。



  宅里的老头子逐渐听到了响动。

  虽然有心阻拦,但每每上门,却都要被常留瑟反刨一番旧事。

  几次下来,也只能在心里央告神佛,求垂丝君不要发现这荒唐的事才好。

  ***

  常留瑟本是计算好的,只在垂丝君外出时动箜篌,可凡事却偏不能完全遂了人的心愿。

  小狐汔济,濡其尾,不久之后常留瑟第一次尝了它的滋味。



  天已过夏至,山外渐热起来,垂丝君外出「放生」正在回程,按他走水路的惯例,至少今日酉时末方能回到山里。

  然而这次路上也不知得了什么顺风,竟早了大半天的辰光,人已在了宅子外面。

  常留瑟并不知这变故,这天上午例习了剑术后便照旧歇息。

  天热,下午操练自未时中起,这期间的一个半时辰甚为宽裕。

  青年一入夏就变成了猫舌,只吃点冰镇清凉的小点心,省了那些热烘烘正餐的时间,正好拿来摆弄那架箜篌。

  「丝竹盟」秀士送的是一整本琴谱,然而常留瑟却独锤情于一曲「思长留」。

  思长留者,思常留,或作丝常留。

  既暗合了二人的名姓,又寓以美意。

  最要紧的是曲调质朴,耗不得多少神思。

  常留瑟平日虽笑闹不端,但正经做事却又异常严肃。

  再加之卧房距离大门与正堂皆有一段距寓,是故垂丝君归来的响动竟没有半丝传到他耳朵里,也算是冥冥中有这个波折,也好教他省清自己的处境,不要贸然造次。

  棋书二叟见垂丝君提早归来,立刻相迎上去。

  男人风尘仆仆,也被正午骄阳炙了一路。

  进了正堂不唤沐浴更衣,倒先吩咐着要了碗冰雪荔枝膏,棋叟得了吩咐便去厨房,书叟在一旁打扇,垂丝君稍微压了压燥火,却听见一种异响。

  声音轻微,该是隔了相当的距离,若非有一定武学修为未必能察觉,垂丝君蹙了蹙眉,更用心地去听,这下子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绝不会听错,是箜篌。

  边上的书叟见主子无端变了颜色,他虽听不见箜篌声,心里头兜了几圈却还是省明白了怎么一会子事。

  陆青侯虽是箜篌圣手,然而自他出事之后垂丝君便再听不得箜篌之音。

  常留瑟平日待他这个老头子不薄,他也想把这个道理说给常留瑟听,却又怕日后被垂丝君定了连坐,到了这时候,自然也只能替青年捏一把冷汗。

  恰这时小芹吃了饭从门口经过,棋叟立刻使眼色,要他赶去知会常留瑟,可小芹偏是个不接令子的实心眼,倒是垂丝君黑着脸猛地推门而出,脚下轻功一起,便朝常留瑟的卧房而去。

  棋叟这才匆忙跟了出来,猛敲了小芹的脑袋叫道:「快,快去帮着把你家主子,要出人命了!」

  小芹被老头子这么一唬,方才如梦初醒地飞奔起来。

  第四章

  常留瑟正弹得起兴,丝毫不查有人奔来,等隐约听见小芹「公子、公子」的叫唤,就已是迟了。

  未作准备大门已被一脚踹开,先进来的却是午时刺眼的光线,常留瑟只见黑压压一个高大的人影闯到面前,气势汹汹来操他手上的箜篌。

  他匆忙将箜篌搁在桌上,转身便与黑影对上,毋容喘息与思索的片刻之间,二人已过十数招,常留瑟惊觉来人招式熟悉,慌忙收了内力唤道:「垂、垂丝君!」这边男人已经黑青了脸色,外界的声响只是置若罔闻。

  常留瑟已撤了招式,可他却依旧飞起一脚,正踢中青年脸颊。

  常留瑟自觉得身子轻飘飘飞了起来,撞到身后桌子上,箜篌自是未能幸免于难,茶壶杯盏也混着断木残渣碎了一地。

  青年在这一片狼藉中落了地,又滚出四五步之距,天热衣裳穿得薄,手肘上净是划出的血痕。

  随后赶来的小芹惊得叫了起来,几个老头子也只有在屋外叹气,唯常留瑟一人反倒没事似地摇晃着立了起来,竟还微笑着想对垂丝君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口鼻之中却涔涔地冒出血来,止也止不住。

  垂丝君这时又恢复了理智,见常留瑟好端端一张清秀的脸竟被糟踏成这般模样,不由得也皱了眉。

  可目光流连到那架箜篌身上时,却又变得阴暗而坚硬。

  小芹哭着扑到主子面前,被常留瑟轻轻推开了去。

  「没事……」他安慰少年道,兀自伸手捂住了口鼻,可血还是顺着指缝滚下来溅在地上。

  于是干脆猛吸一下鼻子,然后低着头,闭了眼睛朝屋外走出去。

  屋内,只余垂丝君一人,面对满室凌乱并一把破琴。

  地上琴谱依旧摊开着,被茶水泼湿晕开的地方,「思长留」三个字已经花得认不出了。

  ***

  「这事不能稀里糊涂地剩着。」

  殷朱离敲下手里最后一枚棋子儿,斩钉截铁道,「垂丝君最忌讳那东西,你捅了这娄子,他自会去找出告诉你箜篌之事的人。你这不是害人么?」

  常留瑟委屈道:「我真是自己琢磨的,与人无关,要是有人点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说着,又伸手去抹脸上的血迹。

  口鼻的血已止住,暗红色粘了两个袖子,自己都觉得腌臜,只是殷朱离死活不让他下到龙鳞水塘作清洗,便只能花着一张脸坐在水边,怔怔地出神。

  殷朱离看出他的茫然,主动道:「你还是趁早回去把事澄清了。」

  常留瑟听了,哆嗦道:「现在叫我回去,你叫我拿什么对着垂丝君?就是已经挨了打,我也不知道触了那一根逆鳞!」

  殷朱离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过去的事,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你们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只让你别再害人。」

  常留瑟愈发委屈,蹙紧了眉怒道:「都是我的不是!我只是喜欢他,一门心思要可他的心意,马屁偏拍到了马腿上。你们谁都不帮我,由着我一人摸黑,出了事一味指责我……」

  他说得气苦,宛如控诉,「又有谁来问我,被他踢的那一脚重不重,你甚至只顾着那塘破水,不许我清洗身上的血污!」

  殷朱离被这番话说得脸上阵红阵白,心里也的确有了一丝不忍。故意转移话题道:「谁说没人关心你,你看不见崖顶,可那里刚才就站着个少年,以为你想不开跳了崖,正哭得肝肠寸断。」

  常留瑟怔了怔,立刻意识到是小芹。

  面子上没有立刻的反应,倒是等殷朱离回去水府修炼丹药之后悄悄上了山崖。

  果然见到少年跪在一旁,边哭边向着崖底磕头。

  回想过去种种,这竟是头一道有人为他哭泣,常留瑟不仅苦笑着叹气道:「痴儿,你这是在折我的寿么?」

  小芹这才抬起头来,既惊又喜。哽咽半天才扑过来,扯下衣袖替常留瑟仔细擦拭面颊,又捧着他受伤的胳膊落了几滴眼泪,直到被常留瑟嘲笑是只哭作猫儿,才勉强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这几日我都要待在崖下,你也不要说见过我的事。」

  常留瑟一字一句地吩咐道,「若是想见我,就每天亥时后再到这里来,带点吃的。这事儿自然也不能跟宅子里的任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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