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的不相干,他也不后悔。用一次活命的机会,换得跟桃雁君对坐闲谈一回,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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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雁君一点事情也没有,睡了一觉,就好了七、八分,再打坐运功一回,神色间便越发的有生气。凌闲云记住了这一回的教训,虽说每天仍要来找桃雁君说会儿话,却极注意分寸,一看桃雁君稍有疲倦的样子,就马上打住话头,让桃雁君好好休息。
桃雁君也知道身体没养好,心里有什么计较都是白搭,于是每日都坚持打坐运功,再加上凌闲云平日里都是好药好食地供着他,除了眼睛一直不见好转之外,桃雁君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健朗起来,脸上身上都开始长肉,半月有余,他就胖了一圈。
眼见桃雁君日渐好转,凌闲云也是整日里精神抖擞,走路生风,做事有劲,说话有声,活了二十多年,就数这些日子他的面色最为红润。
自家大人的改变,那些下人们都看在眼里,欣喜之余,又觉着是桃雁君带来的福气,虽说在外头楚桃先生的名声并不好听,可在上卿大夫府里,他就是福星,凌闲云的福星,除了温总管对桃雁君还有几分戒备之外,府里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桃雁君,尤以冬儿为最,小姐妹们私下里闲聊的时候,她动不动就是楚桃先生怎样,尤其是当日那春风一笑,让她一回想起来就脸上发热,颊边生红。
这一天,凌闲云走后留下了一盘糕点,正是当日在凉亭里一时兴起让厨房做出来的莲花糕。凌府的厨娘显然是个中高手,也不知怎么做的,把莲花里的苦味去了,吃到嘴里,满口都是清香,甜味只有稍许,几乎可以忽略,想来是凌闲云记着那天他只喝了一口绿豆汤说了一句甜的就不喝了,特意让厨房把味道做淡了。
桃雁君是过来人,凌闲云为他做到这份上,若说只是对他的钦慕,那是在骗鬼。咬一口莲花糕,桃雁君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一如当日在桃源毒发将死之时的诡异,如若现下有人见到他的笑容,必定会背后发寒。
次日,用过午膳后,桃雁君照例到外面走走,活动身体,凌府挺大,他在冬儿的带领下,走了这半个多月,总算摸清了大致方向,现在出来,也不用冬儿带着就能自由走动,不会因为眼睛不好而迷失方向。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来去的下人,看到他都很热情喊一声“楚桃先生”,桃雁君对这些下人表现出亲切的样子,总是微微一笑,这笑容比当日冬儿看到的淡了许多,可是胖了一圈的脸却远胜过当时皮包骨头的样子,桃雁君不是像柳芫卿那样容颜精致的美男子,然而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风流像,大抵是八年的隐居生活,又助长了他本性里的懒散,于是在他人眼里,现在的桃雁君显得闲适而慵懒,风流而雅贵。
绕着凌府走了一圈,脚跟部都有些发麻,桃雁君最终选择了莲池畔的凉亭作为歇脚处,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冬儿被他遣去取莲花糕和茶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望着一池莲花,一片碧绿中隐约透着几点粉色,比前几日来时似乎少了些粉色,想是花期将过了。
揉了揉因为长时间凝视而酸疼的眼,桃雁君听到了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只从虚浮的脚步声中就能听出是凌闲云下朝回来了。转过头一看,果然,是那道熟悉的紫色身影。紫色身影顿了顿,想来是凌闲云也看到了他。
桃雁君的唇角掠过一抹笑,懒懒地坐着,等待凌闲云过来。却不料凌闲云一顿之后,突然加快脚步,径自往院里去了,倒是跟在后面的温总管,向桃雁君走了过来,道:“楚桃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冬儿呢?这丫鬟,又偷懒了。”
“冬儿去替我取莲花糕去了,温总管可莫冤了她。”桃雁君答道,垂下了眼皮掩住了眼底的沉思。
“楚桃先生,眼下天气仍然炎热,在外头坐久了对您身体不好,不若先回东厢,回头让冬儿把莲花糕给您送过去。”
“温总管是觉得我坐在这里碍眼了?”
“楚桃先生多心了,老奴是担心您若是再有个头晕脑热的,我家大人怕是要急坏了,他的身体可不比一般人,金贵得很。”
桃雁君冷哂地弯下唇角,道:“温总管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家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不会让他难过。”
“楚桃先生通情达理,老奴在此谢过了。”温总管对着桃雁君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温总管留步,我有一事想请教。”
“不敢,楚桃先生有话请直言。”温总管又转回身来。
“先才你家大人急急走了,可是身体不好?”桃雁君一脸关心的模样,“是否要请燕郎中来瞧一瞧?”
“朝事繁多,大人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多谢楚桃先生关心。”
“哦?我还以为他是在躲我。”
桃雁君看似无心却有深意地望着温总管,那一双眼睛让温总管心中一凛,这是他第一次正对上桃雁君的眼睛,才发觉这位楚桃先生比他想象是更难对付,谁说眼睛不好的人就会看不清周围,眼前这个人分明看得比谁都清楚。
“楚桃先生,您多心了,我家大人对您如何,您自己清楚。老奴要去照顾大人,告退了。”仿佛怕桃雁君再问下去,温总管说完话便匆匆走了,一刻也不肯停留。
桃雁君摸着下巴,沉吟起来。显然凌闲云今天反常的举止引起了他的疑虑,身在凌府,凌闲云没有道理躲他,依平时的情况看,就算是累极了,凌闲云也要过来跟他说上几句话才去休息。这其中,必有内情……
“先生,楚桃先生……”冬儿的声音在亭外响起,看见桃雁君在发呆,小丫鬟连忙喊了几声。
桃雁君回神,按了按耳朵,道:“冬儿,我的耳朵要被你喊聋了。”
听得出桃雁君话里的调侃,冬儿红了脸,道:“先生乱讲,冬儿的声音又不大……啊,先生刚才发什么呆呢?”
桃雁君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道:“我在想,冬儿这丫头去拿莲花糕怎地去了这许久,该不是找地方偷吃了吧?”
“先生!”丫鬟跺了跺脚嗔怒道,“您又乱开冬儿的玩笑,冬儿才没有……”
桃雁君听得这丫鬟急了,不由哈哈大笑起,侧过头,往莲池对面一扇敞开的窗户望了一眼,拉着冬儿的手向东厢缓步行去。
桃雁君那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站在窗后的凌闲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随即想到以桃雁君现在的眼睛,隔了这么远是看不见他的,望着桃雁君的背影渐渐远去,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把朝服换了吧。”温总管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那个名叫秋儿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件便服。
凌闲云张开手臂,任由秋儿帮他解开衣襟,褪下沉重的官服,换上轻便的便服,身上是轻松了,可心里头却仍是沉甸甸,拧着眉头又是一声长叹。
“大人,您有心事?”将秋儿挥退,温总管问道。
凌闲云又是一叹,愁眉不展。
“朝事?”温总管一看凌闲云脸色,转而又问道,“跟楚桃先生有关?”
凌闲云瞪了一眼温总管,道:“老狐狸……唉,今天上朝,有奏报说,晋王听闻我国锦州大灾,表示万分同情,愿送精米十万担,以解救锦州之灾,与我国修万年之好,王上与太后认为晋王之心甚诚,已经同意与晋国修好,接受晋王的捐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