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方守勤趴在地上抽搐,努力想掀开布套。
「丧家犬,还不给我安份点!」
另一个人照着他腰上又踹了两脚。
「噗!」
方守勤痛得呕出阵阵黄水。
「他会不会被打死了?」
「死不了的!」
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回先废了他的右手,再学不乖,就断了他的命根子!」
右手?不行啊!他用以按快门的右手……他想开口呼救,潮湿的布袋却贴在脸上,让他连呼吸都很困难,只能感觉到有个人把他死命攒住的手指扳开,按在泥地上。
一脚皮靴踏在他的右掌背上,开始用力了……「喵!」
一声凄厉的猫鸣划破了寂静的黑夜,阿毛挺身窜出,扑在男人脸上狠狠抓了一顿,男人当场痛得又叫又跳,「啊~」碰地一声,阿毛被摔飞了出去。
「阿毛!」
方守勤趁隙抽回右手,死命地往脸上猛抓,终于撕开布袋,没命地大叫起来。
「他妈的!」
眼见惊动了左邻右舍,大汉们忿忿地围着方守勤又是一顿拳脚交加,而后匆匆落荒而逃。
方守勤满脸血迹泥尘,倒卧在门后,身边只躺着一只骄傲、瘦长的猫,人事不知。
***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穆海清匆匆忙忙地赶到铁人商店,却看到警察和鉴识人员忙进忙出,看热闹的群众把商店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祥的预感登时涌上心头。
「你是……阿勤的朋友嘛!长得有点像那个谁谁谁……」
张京源还是没记起他的名字。
「阿勤在防火巷里遭到袭击,现在送到大河医院里去了!」
「袭击?」
穆海清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张京源叫住了他,表情有几分尴尬,「呃,这有点难以启齿……等阿勤康复后,我希望你能委婉地转告他……我相信阿勤不是坏孩子,只是发生这种意外,我实在没办法再雇用他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全部的身家就只剩下这间店,经不起任何风险……我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
张京源不无遗憾地道。
穆海清停下脚步,向他深深地一鞠躬。
「我明白。谢谢您这些日子以来对阿勤的照顾。」
张京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不用那么客气啦!有空欢迎你们回来这里看看老朋友。大家都这么熟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穆海清坦率、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穆海清。」
赶到医院急诊室里,穆海清一眼就看到张婷婷和吴家庆急得跳脚,方守勤已经被送入开刀房紧急手术了,跟他一起被送进来的,还有一只猫。
「勤、勤哥他……」
张婷婷红着眼眶向他比手划脚地述说事情的经过。
「我说金毛仔,这场意外该不是你招惹来的吧?阿勤从来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吴家庆以怀疑的语气说道,斜眼睨视着他。
把两人打发回去,穆海清从方守勤的钱包里翻到电话簿,开始试图联络他的家人。
在老家的方大哥给了他一个电话,据说是在台北的二哥的,做为紧急时联络之用。
不一会儿,方守勤的二哥也赶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一名高大的男子。
安排好住院事宜,知道人和猫都无大碍,穆海清才真正有了被掏空的感觉。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早啊!」
一觉醒来,穆海清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房里的沙发床上,方守勤则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沉。
方守勤的二哥方守正向他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阿毛窝在床头的猫篮里,右前脚裹得像沙包,不时掀动嘴角,好梦方酣。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掀起被单,起床后第一个动作就是重新戴上太阳眼镜。
猫咪是怕光的动物。
「你睡得很熟,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只好请人帮忙把你搬进来了!要不要吃汉堡?我买了你的份。」
方守正比方守勤还矮小许多,又白又细,看上去不像哥哥,倒像弟弟……穆海清想象得到他绝对搬不动自己,八成是另一个人搬的。
「不用,谢谢。」
那种高热量的东西少碰为妙。
「我要上班了,晚上再过来。」
「等等,你在哪上班啊?顺便送你一程吧!」方守正在他后面唤道。
「我有车。」回头看看方守勤一眼,他的颈上仍挂着猫项圈,穆海清便觉得十分安心。
***
「这是你叫唆的吧?」
一到公司,穆海清直闯社长办公室,向古纬廷兴师问罪。
「别含血喷人!我犯得着去做那种事吗?动用暴力可不是我的风格。」古纬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也太抬举那只小狗仔了,小猫!」
穆海清隐隐约约感到事情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反正,你记着,我不会放过想对阿勤不利的人!」
「先担心你自己吧!」古纬廷好整以暇地应对。
穆海清负气走出,正好和王立为擦身而过。
「你怎么了?」
看到王立为脸上数排并列浅浅的抓痕,穆海清心下登时清明。
「没事,被女朋友抓的。」
那么小的抓痕,除非你的女朋友是只猫……穆海清把这句话藏在心底,没说出来。
社长办公室里,古纬廷把王立为狠狠骂了一顿,痛斥他办事不力,并声明与保全公司解约。
王立为不忿地离开,走到楼梯间时被人从后方罩了一个布袋,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痛打。
他踢腾了好一会儿,才全身酸痛地起身,对方早已不见人影,没凭没据的,只能当成撞鬼,自认倒霉。
曾经飘浮在空气里的、不知名的香水味,在王立为查觉到之前就已经消散无踪。
***
受到完善的医疗照顾,方守勤和阿毛都恢复得很快。
穆海清和方守正之前稍微谈过方守勤的近况了,他听得直皱眉头。
方守正的朋友林羿翔坐在一旁安静地切水果,一句话也没说。
方守勤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动动自己的右手,「呼!幸好没被废掉。
我可不想用脚趾按快门。」
「你是不是在外面胡来?」
方守正白了他一眼,「离家那么久,连通电话也没有,好不容易有点消息却是受伤住院,你到底把家人当成什么了啊!」
「绊脚石。」方守勤回答得极其自然。
方守正气得猛戳他的前额,「饿死自己埋,你以为自己很率性,很有骨气是吗?你这白痴!想家为什么不回家?饿肚子为什么不回家?家里没钱归没钱,不至于养不起一双筷子!」
不顾有外人在场--也许对方守正来说林羿翔根本就不算是外人--他对着弟弟就是一阵猛训。
「喂!是你们说的,要搞摄影就滚出去,饿死了也不准回家……」
「吵架时说的气话怎么能算数!我早该想到你是动不动就认真的个性……」方守正翻了翻白眼,一付被他打败的模样。
「你把自己虐待成这样,最后伤心、烦恼的还是家人啊!阿勤!」
他缓下语气,「这世上有很多不正常的家庭,父母虐待子女,子女伤害父母,或是成员之间彼此怀有深仇大恨。」
方守正有意无意地望了望林羿翔的背影,「你很幸运,没有生在那样的家庭。家人不帮助你,还有谁会帮助你呢?」
他把一卷钞票塞到方守勤手底,「拿去!」
「不,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