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一下,点头同意。
「钟衡,这不也是你需要的吗?」她偏望着他,眼中漾满温柔。
他怔怔对住她的眼波,无法言语……
仙恩俯首吻住他。
她终于懂了。五年前,她遇上飙车族的那一晚,他发了一顿脾气,喝个酩酊大醉,还在睡梦中叫着姊姊的名字……原来,他并不是暗恋姊姊。
这可憎的罪恶感,不断在他心头作祟,年复一年。
「你这可恶的家伙,也不把话讲清楚,害我一直误会下去,吃了好久的飞醋!」
「当时,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你。」他的眼神流转着困扰。
她了解!如果是当年那个冲动、满怀热血、向往着轰轰烈烈的仙恩,一定会觉得天崩地裂,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下去才好。
现在的她不同了,她更了解人情世故,与世间无法避免的种种遗憾。
他已悔,不敢怀梦,那样小心,近乎虔诚地守在他们家后头,默默赎罪。
除了早逝的池伯伯,她不知道还有谁,有权站出来,对他丢出第一颗石头。
她铁定没有。
仙恩细细抚过他的眉眼口鼻,像母亲抚慰孩子的所有伤痛。
「告诉我,二十年前那夜的风,还在你的梦里哭吗?」
他猛然望住她。
她知道?她竟然明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湿润了,直到她倾身,吻住他沾湿的睫毛,他才发现胸中欲涨的情绪,正在找一个流泄的出口。
「锺衡,我爱你。」她突然退开,眼神严肃得近乎冷酷。「我全心全意的爱你,所以,你必须回报我同样的全心全意。」
他蠕动着唇欲开口,她却用食指按住他。
「你欠姊姊一个幸福,如果没能把姊姊的幸福还给她,你这一生将无法全心全意的爱我。可是姊姊的幸福并非掌握在你的手上。如同你无法改变过去一样,现在的你也必须接受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我们就是无能为力。」
他眨了眨眼,唇仍被她的纤指制住。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结论,那我很抱歉。可是,现在我掌握了你的秘密,所以我决定用勒索的。」她的手指增加力道。「唯有这么做,你才会真正认为自己已经对姊姊,或她关爱的人付出绵薄之力,你才能释放你自己,我们的爱才有公平性可言。」
勒索?他再眨了眨眼。
「我可以保密到家,不向我的家人揭发你黑暗的秘密,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哪三个?」他的唇终于得到自由。
心中一个个气泡正在绽裂,释出令人通体舒畅的快慰。
「嘿,嘿,嘿。」她扯出一抹邪恶快意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三个条件?」
「这是笑声!你连笑声和说话都不会分?」她低吼。
「对不起。」
她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我要你答应我,永远放下池老伯的事,不准再把它悬在心中。」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要非常、非常爱我,永远、永远爱我。」
「我以为你是在帮池净开条件。」他温柔仰视她。
「她是我老姊,不会介意把债权转让给我。」她得意地笑起来,睥睨自得。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他非常勉力克制自己,才没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尽情地爱遍她。
他爱她!无法用世间的任何语言来传达。
仙恩停顿了一下。
「晚一点再告诉你。」她一副收工的样子,翻开被单,快乐地躺回他身畔。「好了,睡觉睡觉。」
前一秒钟关于爱与伤感的念头,此时全都蒸发,他的心情马上从缠绵中警醒过来。
「现在就说!」
「你还不困吗?那好,我们来……」诱惑的玉腿钻进被单里,腻着他的腿侧游移……
美人计?他疑心更盛。
「仙恩,把话说清楚。」
连她美丽无瑕的肉体都失败,看来她需要多多培养自己的女性魅力了。
「书上说,这一招对男人通常有用的。」
「仙恩!」语意危险了。
「好嘛好嘛。」她叹了口气。「第三个条件,每年多收养两只狗。」
「仙恩,你已经养七只了!」他几乎跳起来。
「喂,先生,你给我搞清楚状况!」她秀眉一挑,恶声恶气地戳他胸肌。「这不是请求,这是勒索,OK?」
他啼笑皆非。
该死!若早知坦承的结果,会给自己扯上这么麻烦的后果,当初他便一个字都不说。
「两年一只。」
「一年两只。」不接受讨价还价。
「一年一只。」
「好。」
「你必须答应帮它们找主人,定期送养几只。」
「……好吧。」她臭着俏脸。反正他们家附近也缺少足够的空间,只纳不送。
「现在可以『睡觉』了。」他终于露出安心的笑意。
仙恩把被单里的毛毛手按住,扔回他身上去。
「你,想,得,美!」
她翻身,拉高被子,各睡各的。
锺衡瞪着她的背,满腹委屈——和欲火无处可诉。
无奈之下,他长声叹息,翻身也睡倒。
可是,她还在嘀嘀咕咕的,哼着她的客家山歌,分明也没有睡意啊。那为什么不和他一起「排遣时光」呢?
「仙恩……」他可怜地轻唤。「仙恩?」
「别吵,我睡着了。」她把被单拉得更高,不理他。
这就是天下夫妻将过的生活吧?白天你给她气受,夜里便换成她胜券在手。
情欲忽尔淡去了,他挨近她的背,嗅闻着她的体香、发香。
细听之下,她正哼着歌儿——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幸福的一隅,在他眼前坦现。
满足和暖意,形成一个安全的茧,将他承接住。临睡去之际,他深深明了——
那吹啸了二十年的寒风,已经止息。
注:文中引用之「不爱那么多」一词,为李敖先生所作。
第十章
多年后
「小花,你的饭。」
艳阳下,一个轻快的小身影咚咚咚跑进公园里。
他今天负有一个神圣的使命,替仙恩阿姨送饭给公园里的狗狗们。
这间公园本来被锺叔叔买去做花房了,只剩下旁边的一块小草坪给狗狗们住。可是仙恩阿姨嫁给锺叔叔之时,她要求的「聘金」就是更旁边那块空地。锺叔叔为了不让已经挺着一肚子球的仙恩阿姨跑去嫁别人,只好把它买下来,改建成一座新的公园。所以晚翠新城现在既有花房,又有花园,狗狗也有更大的地方住了!
六岁的小男孩把狗碗送到一只正在喂小狗的狗妈妈旁边。
咦?不对,他又走了回来。
窝在小花胸前吃奶,四头钻动中,竟然冒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我没有弄错吧?」他越看越惊奇,脑袋都看歪了。
是猫猫耶!呵呵,是一只小猫猫哦。
他飞快跑进公园的游戏区。
「苹苹,苹苹!」俊秀的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
一群有男有女的小朋友站在球场上,正在选队友打躲避球。
「剪刀石头布!我赢,」一个穿著牛仔装的小女孩往队伍中的某个人一指。「我挑阿虎。」
「不行啦,你们那一队有你又有阿虎,我们这一边根本不用玩了。」和她猜拳的男生抗议。
「愿赌服输,谁教你猜拳猜输我!」女孩的双眸炯炯发亮,小脸蛋儿红润润的,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对嘛对嘛!」她身后一群子弟兵纷纷出声支持。
「苹苹!苹苹!」尖锐的叫声一路兴奋地飙过来。
吼!又来了!又是裴洋那个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