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公主的人品学识,只怕想优雅也不容易呢……」他故意把尾音撩起,嘲讽的意味更浓,「蝶衣公主虽然深处宫中,但是芳名早已远播,我虽身处江湖之中,也听说过公主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
「见面不如闻名。」她替他说出那后半句。
没想到他却摇摇头。「是闻名不如见面,公主本人更让我心生佩服之情。以公主这样的禀性谈吐,生长在宫殿之中,还真的是难为妳了。」
这话似褒似贬,让赵蝶衣不禁抬头瞥了他一眼,反唇相稽,「欧阳雨轩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听闻你是江湖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我很好奇那些江湖美女为你倾倒之时,难道就没人留意你的这张毒嘴吗?」
欧阳雨轩惬意地笑着。「我的嘴巴毒不毒要看对象是谁,若是在淑女闺秀面前,我都是谦谦君子,温文有礼。」
她柳眉一扬,听他又在故意贬讽自己,本想立刻发作,但是转念一想,又诡异地笑了。「这么说来,我能让闻名天下的欧阳雨轩,一改君子之风变成毒舌小人,也真是很不容易,该引以为豪才对。」
推开食盘,她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现在说吧,你是怎么把我从宫中那场大乱中弄到这里来的?」
「公主不是很想逃出皇宫吗?现在众人都以为妳死了,我救妳出来,妳应该叩头感恩才对。」
「让本宫对你叩头感恩?你该不是疯了吧?」赵蝶衣一边冷笑,心中却暗暗吃惊。那样戒备森严的皇宫,她自己要逃出来本是不易,更何况是在她以死相抗这样的大事发生之后,欧阳雨轩还带着她这个「死人」,是怎样轻而易举逃出重重封锁的?
「你不是说,我若逃了,会激起两国战火,让百姓受难吗?为什么又要帮我逃走?」既然他不肯说实情,她只有拐弯抹角地套话。
欧阳雨轩淡淡一笑。「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将堂堂公主偷出宫的,我很想试试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算什么回答?赵蝶衣翻了个白眼。「现在你证明自己有这样的本事了,然后呢?又想怎样?就不怕东窗事发我父皇和东辽国的追兵追缉吗?」
「那些事妳暂时不用操心。」他将那食盘端了出去,再坐到她对面,慢悠悠地问道:「除了皇宫,公主殿下还有何处可去?在下可以送妳一程。」
还有何处可去?她忽然被问得一怔,眼前一片迷离。离开皇宫,她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了,还能去哪里?
「我……」她嗫嚅良久,终于迟疑地说出,「我想去房州漯河村。」
这回换欧阳雨轩怔住了。
「那里有公主的亲戚?」房州漯河是天雀国最偏远穷困的小村落,方圆百里都没有大城镇,也不会有什么皇亲国戚在那里居住。
赵蝶衣轻声叹息。「那里或许才是我真正的家。」
房州漯河,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在七岁之前生活的地方,是为她烙下深刻童年记忆的地方。
十年了,该回去看看了。
「妳可知要去房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前不久大河上涨,冲断了京城通往房州的路,这一路坎坷重重,我劝妳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欧阳雨轩的劝诫并没有动摇她的决心。「怎么?说要护送我却又不敢了?是不是怕我父皇的追兵追到?」她狡黠地转着眼珠,「欧阳雨轩,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弄出来的?难道是用美色引诱那些监管各城的城门军?」
他重重地一敲她的脑门。「妳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污秽的东西?妳以为人人都像你们皇宫里的那些色男浪女一样,嗜色如命,还不知羞耻吗?」
赵蝶衣怒道:「你认得我们宫中几个人?凭什么用这样的言辞羞辱他们?」
「咦?奇怪了,我本来以为妳对他们也是极为讨厌的,没想到妳居然还会出言为他们辩驳?妳可知当妳晕死在朝堂之上的时候,那些人都惊恐万分,唯恐妳死后会牵连他们,有几个人还暗暗痛骂妳的自私自利,恨不得将妳碎尸万段似的。」
无法反驳这一点,她垂下头。「那又如何?我死,的确是自私,而他们恨我,也是出于自私。人人都自私,谁也不欠谁。」她一仰下巴,「但他们毕竟是我的手足与至亲,我骂他们可以,你一个外人骂就不行!」
「好不讲道理的野公主!」欧阳雨轩哼笑,「难怪没人在乎妳。」
「又要你管?」他的话总是一针见血地戳中她的心窝。若不是担心自己没了他的护持,真的会被官兵抓回去,她早就一脚把他踢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要我管妳要怎样去房州?」他又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谁让我揽下这个烂摊子,自然要我来收拾。让我想想,这一路都是谁的地盘,该找谁来帮忙?」
「谁的地盘?」赵蝶衣的公主脾气忍不住又犯了上来,「到处都是我赵家的地盘,还能是谁的?」
欧阳雨轩不屑地嗤笑。「官家自然是你们赵家的,但私下这小小的天雀国早被分得差不多了。从京城到房州,如果我没记错,该是追云宫的地盘。」
「追云宫?」她蹙眉道:「从来没听说过。」
「妳没听说的东西还多着呢。」欧阳雨轩一挑眉,「不过这追云宫宫主逐月与我曾经交恶,我实在不愿意理睬她,还是暗地行事好了。」
「逐月?该是个女子吧?你也会有摆不平的女人?难道是人家向你求爱,却被你断然拒绝?」
赵蝶衣本是打趣而已,没想到他却认真的说:「不,不是断然拒绝,只是婉言谢绝,我对女人从来不会失礼,尤其是对我情有独锺的女子,更不忍心伤她们的芳心。」
大言不惭,恬不知耻。这八个字她真想写下来,直接贴到他的脑门上。
不过,这个人也的确是个奇人,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能够做到,还做得如此轻而易举、云淡风轻。
他是不是会什么妖法?还是……另有什么她还想不透的秘密呢?
第三章
十年没有到皇宫之外走动过了,赵蝶衣几乎忘记了民间的样子。
当年在村庄中被皇宫的密使找到后,她和母亲就被严密护送到京城,一路上只能透过车窗向外看两边的街道和人群。
犹记得那时候,她很羡慕街道旁的喧闹,和那些穿着光鲜漂亮的男男女女。眼馋那些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其他孩子手中花花绿绿的玩意儿,甚至是那些骑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的人。
终于,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也走在这样平常的街道中,一时间她的眼睛好像不够用了,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
「别再看了,进店来。」欧阳雨轩拽了她一把,将她拉进街边的店铺。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家制衣店门口。
「老板,麻烦拿身衣服给我妹妹换上,料子不用太好,合身就行。」他吩咐道。
老板看到进来一对如此俊美的男女,乐得几乎阖不拢嘴,尤其是看到赵蝶衣身上的华丽服饰,更是殷勤周到地连连点头哈腰。「好的好的,公子请稍等。」
她看着老板拿来的那套服装,皱起眉头。「我不穿这样的衣服,平日里我穿的都是采蝶轩的针织手工,这种衣服只配给浣衣房的低等宫女穿。」
欧阳雨轩低声冷笑道:「妳以为妳现在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逃亡天涯的通缉犯,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