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喝过?」逐月依然冷笑,「妳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地生在皇宫之中,怎么可能喝过毒药?不要磨蹭时间了,赶快喝了它!」
「妳让我喝我就喝?」赵蝶衣也不畏惧,「妳知道杀了我的后果吗?」
「妳想说天雀国会报复我?」逐月眼中的恨意又深了许多,「求之不得,我等着他们找上门来。」
「我是说,妳若杀了我,恨妳一辈子的是欧阳雨轩,妳最想得到的不就是他的心吗?」
逐月哼道:「不要总拿欧阳雨轩来要挟我,他一再地辜负我的心,我对他已经全无留恋,妳死了,看着他为妳痛苦,我不是更开心?」
「妳若真的会开心,就不应该让我死。」赵蝶衣继续与她斗嘴,「妳这么想让我死,说明妳心中还是对我和他的事情充满计较,这代表妳对他余情未了,念念不忘,表面上咬牙切齿地恨他,其实心中刻骨铭心地爱他。」
「我如今最恨的,是妳!」被说得恼羞成怒,逐月一把抓起赵蝶衣的肩膀,痛斥道:「我最恨的是妳这种人!只要妳死了,我就会真正的开心!」
「为什么一定要我死?」赵蝶衣喃喃地问,在逐月的眼中,她看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东西,那不仅仅是因为情敌而有的仇视,还有某种让她说不出,却读得到的嫉妒。
嫉妒?逐月嫉妒什么?嫉妒她和欧阳雨轩情投意合?
「因为妳们其实是姊妹。」
船内的人,无论是侍女也好,逐月也罢,谁也不曾听到有人逼近的声音,但是欧阳雨轩的出现却是如此真切地让她们全部震惊住。
逐月反应最快,一手抓住赵蝶衣的肩膀,将那瓶毒药抵在她的唇边,沉声喝令,「退出船去,否则我现在就让她死在这里!」
欧阳雨轩站在船舱的门口,他直视着逐月,黑夜衬得他更加耀眼,让他犹如从天外世界来的精灵,优雅而高贵。
他一手扶着船舱的顶框,低低地笑着,「火气不要这么大,我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何必对妳的亲姊妹下这样的毒手呢?」
「谁和她是姊妹!」逐月怒喊,「你不要胡说八道!」
「既然妳已经知道了我和她的身世,我们就不能知道妳的身世吗?」他看着还在震惊与疑惑中的赵蝶衣,说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艳娘大概还没有来得及和妳说明白。当年妳父皇逃难时丢弃下的已经怀孕的妃子,并不止妳母亲一人,还有逐月的母亲──月妃,」
「住口!不许你提我娘的名号!」逐月的喊声中已经带着哭音。
赵蝶衣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后滴下几滴水珠,湿漉漉的。身后的这个女孩子,是她的「姊妹」?
「荒谬。」她喃喃地苦笑一声。真正的公主原来流落在民间,而她这个冒牌的却成了鸠占鹊巢?
逐月误会了她的意思,怒道:「怎么?知道我的身体里也有着和妳一样的鲜血,觉得玷污妳高贵的身份了吗?」
欧阳雨轩虽然表面轻松,但其实眼睛一直盯着逐月的手,虽然她倒药的速度未必能快过他以轻功抢夺的速度,但是他必须全力防范,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悄悄地蓄力着,随时准备飞身过去。
为了不让逐月发现自己的意图,他继续漫不经心地和赵蝶衣讲述着关于逐月身世的故事,「她和她母亲是被一位妳父皇身边的画师救下,战乱之中,那画师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养活她们母女?只得藏身于青楼之中,以为青楼女子画肖像为生,而她们母女就一同住在青楼之内。
「战乱平息之后,妳父皇悄悄命人四处查访当年走失的嫔妃,终于查访到了逐月和她母亲。但是,身在青楼多年的她们,如何能让天雀皇帝的密使相信她们还是清白之身?皇家又怎能容忍这样的丑闻贻笑天下?于是……」
「当年他不负责任地跑掉,造成这一切祸端,他不肯承受这后果,却要将我们母女逼上绝境!世间还有天理存在吗?」逐月愤怒癫狂地对着赵蝶衣的耳畔大喊,「妳以为妳为什么能当上公主?是因为妳踩着我们这么多人的血泪和肩膀,才爬了上去!」
「该是妳的,就一定会是妳的。」赵蝶衣很想揉一下自己快要被震聋的耳朵,「当公主有什么好的?妳看我不是已经离开那里了?」
「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逐月警惕地问。
「意思就是……其实妳是公主,我不是。」
没想到赵蝶衣居然会当着逐月的面说出自己身世的真相,欧阳雨轩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
逐月果然愣住,半晌后,怒道:「妳骗谁?」
「战乱之中,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既有妳这样的落难真公主,为何不能有我这样的得道假公主?」赵蝶衣哼笑着,这一次,她嘲笑的不是自己,也不是逐月,她嘲笑的是这个世道,和每个人注定的命运。
逐月的手在颤抖,她心底的愤怒正在一点点的裂开。
「想杀了我是吗?妳以为是我夺去了妳这十几年的幸福?」赵蝶衣在猜测她的心思。
「妳永远也不能想象,我和我娘怀着恨意,怎样渡过这十几年!」逐月悲鸣着。
「起码妳和妳娘能在一起生活十几年,妳们不是已经很幸福了吗?」赵蝶衣惆怅地说,「而我和我娘刚刚入宫不久,娘就病逝了,我在宫中无依无靠,一直是众人嘲笑、轻视的对象,妳以为我这十几年就一定过得比妳开心?」
逐月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妳就可以……」
「不凭什么,老天爷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们只能听祂的,但是现在,我不想听了。」
赵蝶衣面对着欧阳雨轩,她对他的肢体语言和神态表情何其熟悉,一眼就看出他即将有所举动,于是她对他使了一记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想听了?天意是妳能违抗的吗?妳,就是妳,是妳抢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逐月狂乱地说:「妳抢了雨轩,还抢了我的地位。妳知道这瓶中装的是什么吗?这一小瓶毒药,不仅仅可以送妳上西天,扩散开来的疫病,还可以让整个东辽的人都上西天!天雀国也一样,很快的这个天下就会乱作一团,哈哈,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戏,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欧阳雨轩心内焦急不堪,却依旧保持镇定,低声说:「妳恨的,无非是天雀国皇帝和我两个人,却要报复天雀和东辽两国?就算妳可以杀得了所有人,结局呢?世上只剩下妳一人,妳依然是形单影只,真的会快乐吗?」
逐月苍白的脸和颤抖的手,都证明欧阳雨轩的话如利剑扎在她的胸口。
他朝她伸出手。「我知道妳需要朋友,妳孤单了这么多年,应该有几个朋友可以让妳信任、让妳倾吐心中的苦涩。」
她奋力拒绝着,「我不需要朋友!你们也别想做我的朋友,这该死的两个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可以做敌人,是吗?」赵蝶衣突然握住她手中的瓶子,「好,我现在就喝给妳看!」她竟然握住瓶身,将里面的液体一古脑地倾倒进自己的嘴里。
「不──」欧阳雨轩快若闪电的速度,都不足以拦阻这突然而至的变故。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逐月身上,万万没想到她会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