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徒兰生一个小小又不失可爱的缺失,让他比较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遥不可及的夫婿。
她没忘记一年前他要她坦率地表达真心,其实他也是个将所有事情全藏在心底的人,算起来他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唉。」易璇玑浅浅地叹了口气,起身正准备离开时,手忽然让人握住。
「别走。妳刚刚在笑,为什么……又叹气?」
「没有。」她抽回手,重新坐下,顿了顿之后才说:「只是想到一些事。我不吵你,你赶快休息。」
「我已经很久没生病了。」
「那更该多休息,才会早点痊愈。」
「如果妳肯陪我,我会好得更快。」不知是不是真的病得迷糊了,从来不会过分要求璇玑的他偏要留住她。
「我并不是大夫。」
「妳比大夫更好。」确实是病得太严重,要不,清醒的他根本不敢说这些,因为她不爱听。
「那你快点睡。」
「我不累,我想听听妳在松南城发生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范老爷不是会定期告诉你?」认识范老爷后没多久,易璇玑便想起司徒兰生与他好像有过生意往来,她只是不晓得范老爷是住在松南城。
「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放心,才会请范老爷帮我照顾妳。」其实得知她落脚松南城后,他一有空便会前往,不过只敢站在远处看,不敢上前,就怕她会逃避他。他虽交游满天下,也不是人人都眼范老爷一样有钱有势,若她下次前去他不熟悉的地方,怕会保护不了她。
「谢谢你。」她收下他的关怀,免得他继续挂心。
「这次我带了个东西来给妳,妳把我的行李打开就能看见。」
易璇玑点头,打开他的行李,映入眼帘的是她当初忘了带走的手记。
过去,她待在静书楼的时间比待在房里还多,有时在那里看书看得累了,便直接趴在书案上小憩,而她也在那里写些生活中的点滴,以及心中的私密事。
她本欲把手记藏在房里,又怕带来带去会掉了,听干娘说司徒兰生从不看诗词这一柜的书,于是她便放心的把手记藏在其中,离开时竟忘记一并带走。
「你其实也没必要留着,这种东西……应该烧了。」
那一日,她见到了孙姑娘。
孙姑娘果真长得明媚动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如此的美人,确实值得人摆在手心上呵疼。
她站在远处,看见了他──她的夫婿,正对孙姑娘温柔浅笑,眼神是那样的多情,就好似……面前的人是他今生唯一所爱。
昨晚还睡在身旁的夫婿,此时所注视的却不是她。
心很疼,她的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亲眼所见应该更教人难以接受,她为何哭不出来?
因为心已死……
「我其实很在意妳说的惩罚究竟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司徒兰生即使问了明春也没有答案,这问题一直搁在他心头,无法忘怀。
易璇玑刚好将手记翻至那一页。
九月初四
三天了。
我整整想了三天,不停地问,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如果有错,也该惩罚在我身上,而不是……唉!
我的心好痛、好痛,这惩罚确实太重了,重得让我难以承受……
如今再看一遍,有些事情宛若过往云烟,她都快记不得当时是什么感觉,唯有……
轻轻合上手记,易璇玑抬首,唇上一抹哀戚的笑透露出她内心最深切的痛。
「你真的想知道?」她一直将这秘密藏于心底,即使这本手记被他发现了,也没想过他会注意到这些。
「嗯。」
「好……你确实也有资格问清楚。」她哽咽着说。
司徒兰生的神情霎时凝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必定伤她极深。
「初一那日,我在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本以为没事,回府后便回房休息,然而隔天肚子却疼得厉害,明春随即请来大夫,我才晓得自己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可惜终究没能保住胎儿。」
想起那个连出世的机会也没有的孩子,易璇玑难掩心头的痛楚,泪水不停滑落。那份骨肉连心的疼,无人能体会。
这个罪,只怕会跟着她一辈子。
胸口一痛,犹如撕心碎骨,司徒兰生闭上眼,明白那是他害的。
那三日她独自受苦,而他又在做什么?
他怎可能忘记,隔天他又陪着孙如韵出门,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易璇玑清楚,他此刻必定也相当悲痛,若是别的事,她会安慰他,要他别自责太深,毕竟有时候是天注定,不让你得的,即是强求也得不到,可是,当时她独自承受悲伤,即使现在,依然能感受到小小性命逝去的哀鸣不曾停息,她的痛,就算他自责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
突如其来的腹痛让她惊惧,她捂着腹部喊着明春,明春赶来,见她疼得昏过去,立刻去请大夫,等地清醒后,大夫便告诉她,腹中的胎儿没能保住。
「大夫,这事还有谁知道?」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司徒老爷和夫人都不在府内,老夫还没有和任何人说。」
「那么,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只是受风寒就好。」
「少夫人,这……」
「既然保不住胎儿,又何必让他们跟着伤心?大夫,请您答应我,别说出去!」
「这……好吧。」
「大夫,将来我还有可能怀孕吗?」
「少夫人体质偏寒,本就不易生育,没有把握住这次的机会,那未来可说十分渺茫了。」大夫叹息着道。
「我明白了……」
不仅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大夫也说她恐怕很难再生育,这青天霹雳的双重打击,她都一一咬牙撑过去,全靠她自己,因此她并没有必要在意司徒兰生的感受,不是吗?
「你不爱我,这一点我能够体谅,你想娶孙姑娘,我也能够接受,唯独这个孩子……我始终放不下,也不知该恨你还是恨我自己。」若早些察觉,此时煦儿也会有个表弟或表妹了,无奈不该她得的,跪求也无用。
「璇玑,真的没有我能为妳做的事吗?」见她欲离去,司徒兰生立即开口。
「不必了,因为我要的,你再也给不了。」
步出房间后,易璇玑直接走向灶房,在灶里生起火,将手记扔进去。
看着一页页逐渐缩小,最后变成灰烬的纸张,她内心又开始抽痛。
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回她的孩子……
这一夜,她的泪水再次泛滥,为她无缘的孩子以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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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易璇玑总是不语,司徒兰生亦显得沉默。
所有人都发现他俩的不对劲,然而他们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司徒兰生病愈后离去,两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这情况让易夫人焦急不已。
「璇玑,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告诉娘。」
「娘,我们没事。」
易夫人可不相信她说的话。「没事会连话也不说?」
「真的……没事了。」什么都说开了,她相信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璇玑,妳从来没让娘操心过,别出嫁后才让娘寝食难安。妳已经嫁人,可不比当女儿时轻松,凡事都要多想想,别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我看得出来,兰生很在乎妳的感受,有时候任性一下是可以,不过千万别太过火,会影响夫妻感情的,懂吗?」易夫人不愿女儿受委屈,但也不希望她太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