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边走边谈,初隐与葵水竟是意外的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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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起回天坛吗?」
清澶婉拒道:「清澶与人有约,并且也想藉此机会回故族一探,在此谢过娘娘美意。」
「嗯……说得也是,你也很久没回去了,」沉香娘娘也不见怪,浅浅笑道:「既然如此就改日再叙,各自保重了。」
含笑目送,清澶一向最欣赏这位娘娘毫不做作的爽快作风,不像有些仙子容易纠缠不清;与沉香娘娘相交,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又桃花沾身,什么时候又遭人眼红嫉妒。
与初隐等人会合,对于先前伏藜所提之事,清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回去之后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伏藜感觉出他似有所顾虑,也就不再追问;其实能与清澶一会,他已心满意足,所提的请求不过是当时的一个借口,无话可说下应变的说词。
归途,返原路而回,却比来时放缓了脚程。回去等待初隐三人的是肩负一族的重责大任,暂时代理长老一职的伏藜暂且不提,初隐、临溪两人日后能自由出游的机会想必不多了,因此有时临溪故意拖延,初隐也不戳破,任凭他去。
途中经过一处溪谷,流泉碧涧,迎面徐风跳着飞珠,沁人心脾。
临溪提议小憩片刻,鱼族本性亲水,一提出立即得到众人同意。
清澶见葵水、临溪涉入溪中戏水,微微一笑,也不再自恃身分,除去鞋袜,坐在溪边石墩上享受消暑的清凉。许久不曾与人共处,与这些后辈一路同行,自己似乎沾染上些许年轻的气息,葵水也同样如此。
思及此,清澶不由得轻轻一叹,对于葵水,他总有说不出的歉意。葵水耗费太多的光阴在他身上,比起陪伴自己,他应该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是自己自私拖累了他。
取下发簪,解开发髻,流银霎时披泻而下。除去了拘束,才是随心所欲遨游天地的清澶本色。
突然,一双手掬起那因为过长、散落沉浮溪水上的发尾,清澶微讶,转头就见自己沾湿的发被黑发少年轻轻捧在掌心,四目交接之际,少年回避了自己的视线,清澶不由得一愣。
「大人,出门在外,正己衣冠才不会有损大人的威仪。」
从初次见面开始,黑发少年就是这样不苟言笑。望着伏藜递来的青色发带,清澶莞尔一笑,却不伸手接过,引来伏藜困惑的抬眸。
「既然如此,偏劳你了。」
少年清秀的脸上添了一丝惊讶之色后随即平复,默默地将丝丝绺绺的流银拢在手心,如同满天星斗尽在一握,曾经以为遥不可触的距离,如今却是近在咫尺……
清澶双目微敛,双手交握按在膝上,原来头发让人梳理的感觉还不差。「你来,应该不会只是为我束发吧?」
「嗯……」伏藜分神道:「是有一事请教大人。」
清澶微微苦笑。「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吗?葵水唤我大人是因为他奉我为主,但你不是。我不习惯别人对我用敬称。」
「这……」伏藜略显为难之色,但又不愿拂逆他的意思,只有变通道:「那我就唤一声先生,这样好吗?」
清澶失笑,「我曾去人间游历,本以为只有人类才会这般讲究礼法,原来妖中也有敬老尊贤者。活得这般正经,你不觉得累吗?」
「让先生笑话了。伏藜天性如此,也只有顺心而为。」扎好发束,伏藜退了一步看了看。「好了,先生感觉如何?」
清澶含笑点头,「不错。说回正题吧。」
伏藜点头。「伏藜想请教先生关于天坛所赠的奖品。我与族长等人皆不识此物,但我察觉宝珠中隐有灵气流动,也许此物对我族有极大的帮助,因此想请先生揭示。」
清澶凝神望向黑发少年,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眼光十分敏锐。过来坐吧。」
「多谢先生。」明白清澶的随性,伏藜暗想,自己太过拘束也许反而会让他不自在。
伏藜坐到清澶身侧,忽听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很久没人与我并肩而坐了,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怀念……」话语中竟是隐含自伤。
「先生……?」
面对少年的关心,清澶心中一暖。「老人多感叹,不用放在心上。」
明知不该探人隐私,但……
「先生想起什么人了吗?」伏藜忍不住有些在意。
「你想听吗?」清澶微笑。他确实是十分敏锐,不仅只眼光。
「如果先生愿意倾吐心事,伏藜愿闻其详。」纵使好奇,他也不愿强人所难。
清澶垂下眼,注视眼前川流不息的溪水。
一个张扬,一个收敛,但相似的体贴入微,真是让人无法不联想起湮没在过去的友人啊。
「那你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如同世世代代流传在鱼族里的传说,清澶要讲的,同样是一个化龙的故事。
只是故事的最终,主角并未如大多的传奇一般得偿所愿,也未能与化龙后至天坛的朋友会首,实践昔时言笑间订下的「偷闲共煮青梅酒」之约;而是同一般鱼精娶了贤良的妻子、延续了子息,平平淡淡了一生。
化龙,也就成了年少时的一场空梦。
拥有同样梦想的伏藜听了眉心微折,似乎没预料到故事的最终,孜孜以求的会是一场空。
「……这故事中的主角,就是先生的故友吗?」
「是啊。」柔缓的声线隐含淡淡感慨,似仍陷于往昔历历。
伏藜隐约有些迷惑,先生在此时说起这件陈年旧事,莫非有劝退自己化龙之念的意思?但又是自己事先表明有倾听之意,不然先生或许未必会提。
「怎么了?」察觉身边少年异样的沉默,清澶回过神问道。
「不,没有,只是……」欲言又止,但想了一想,伏藜还是说了:「若伏藜与先生之故友处同样境地……纵使失败一次又一次,我亦无悔。」
清澶微愣,又兴味盎然地问:「不会因此放弃?」
伏藜不答反问:「先生当初,又是因何而化龙?」
清澶敛了笑,一阵默然,又笑叹一声道:「……因为年少无知吧。」
「为何?」伏藜颇感意外。
「起因于与故友一场意气之争,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认真以待的失败了即招来祸患,嘻笑以对的却成功享尽荣耀……命运之不可知,不可谓不讽刺。
不尽如人意……
「纵是如此,也是自身之抉择。」伏藜淡淡说着,眼神却是坚定。
「自身之抉择……」清澶喃喃低语,指尖轻触清澈流水,徘徊在他足边的游鱼也不惊惶,悠悠顺着水流摆尾。
是吗?
吾友,你可也是无悔?
「也许……」清澶顿了顿,以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身边的少年。
「先生?」
伏藜静待下文,清澶却笑而不语。
是这少年的话,也许……那个约定,终有实现的一日,尽管并非当初的那一人……
只要一人相伴,只要一点温暖,算不上奢求吧?
***
「仙友,看起来你今天心情很好,发生什么了事情,何不与本座分享?」
沉香娘娘拈起一子,抬眸笑问间亦暗思下一步棋。
从妖境回来之后,清澶似乎有了些改变。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比起以前的随性自然,现今更多了一分轻快写意,令人不禁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他。
「下一局好棋,品一口香茗,更有知心好友相伴,心情如何不好?」
亭中对奕,一来一往,只求尽兴,不求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