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飞天呆了,汉青也呆了。
飞天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他刚才居然打了汉青。
汉青怔怔地看着他。飞天咬住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也很想哭出声来。可是汉青眼睛里光闪闪的,那个念头似乎是在心里扎了根。
要是他自己偷跑去,怎么办?
「你要是那么做了……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其实飞天连堕天湖是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只是昨天在喝茶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这么说话,似乎是打赌,说什么要是真的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听起来应该是句能唬住人的话。
果然汉青脸上的血色全褪掉,连嘴唇都煞白煞白,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他!飞天被他扑得向后退了一大步才站稳。
「殿下,不要!不要,我不去就是了!殿下不要吓我!」
真这么吓人?堕天湖是什么地方啊?应该是会死人的地方吧……飞天最后下了这个结论。
***
中午吃了饭,打发汉青去看那些人继续排练。飞天说是要午睡,结果换了衣服,摸了笠帽就从昨天那个旁门溜出去。
出门打听道儿,辉月殿街上无人不知,顺顺当当一路往前,左拐右拐加绕弯,就绕到地方了。这一整条街上,都没有什么行人。远远地看着长长的一条白石阶向高处一直延去,看不到辉月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飞天也不知道到这里要来干嘛,但是本能的就是很好奇。好奇这个辉月,究竟长什么样。
可是站到台阶底下了,又觉得自己挺傻的。
就这么进去要见人?人家见不见?报上飞天的名字,会通行无碍还是吃闭门羹,都不知道。真是辉月站在跟前,他也不认识,再多说上两句话,一定露馅。
舟总管和汉青可以不介意他是冒牌货,但是想必辉月殿这里的人不会这么包容吧。
飞天呆呆地靠着牌楼发呆。
这里真是高贵的地方,一个经过的闲人都没有。
忽然飞天远远听到了银铃响声。
玉鞍银帘马?杨行云?
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往回看,果然看到杨行云控马提缰走近,白马玉鞍,银绺流苏,穿着一件白衣,那模样真是丰神俊美,翩然若仙。
他马走得不快,可是转眼也到了近前。
飞天穿着布衣,戴着笠帽,应该是很不起眼的样子。要怪就怪这里太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所以他的存在反而引人注目。
杨行云勒住了马,转头过来看。
他极俊美的脸上,慢慢现出一抹微笑,「飞天殿下,怎么过门不入?难道嫌辉月殿里茶不够香么?」
天知道杨行云是怎么认出来的!他可遮着脸的啊。
飞天张了张嘴,没想好说什么。
杨行云一步跨下马来,姿态好看的不得了,长眉细眼,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他束发的是一条绞金钱的白丝#,飞天一时不免……又去想成人礼。
不知道杨行云的成人礼,是不是经得辉月之手呢……
奇怪,他又不是那个飞天,为什么想到这个心里,会觉得闷闷的不舒服呢?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相貌太丑,所以,嫉妒杨行云的漂亮潇洒吧。
「飞天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上次您说不与我说话,果然一字都不说。」他笑嘻嘻地凑近前来,鼻间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木樨花香味。
「你是来寻辉月?」他口气闲适,甚至直呼辉月之名,足见其有恃无恐的程度,「可是辉月不在呢……克伽将军今天抵星月天城,辉月去迎客了……怎么飞天殿下倒不去看看?」
这个人……怎么说话这个腔调?飞天不自在地退了一点。
「其实飞天殿下如此情痴,行云倒是十分的佩服呢……可惜殿下垂青的不是我,不然……行云倒愿意尽心尽责,给殿下一个永生难忘的成人之礼……」他声音越来越低,嘴角那抹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妖异味道。
飞天心里烦得很,还有隐隐的惧怕,又向后退了半步,杨行云跟着逼近前来。
「殿下心里恨我恨到什么地步了……难道殿下不想再杀我一次?」他缓缓拉开前襟,露出如雪的肌肤,飞天隔着纱帘还是觉得有些耀眼,不自然地向一边转头。
「看着我啊!」杨行云声音一下子提高,一把打掉他的笠帽拧住飞天的下巴,「看我啊!现在不敢看了么?」
飞天被动地看着他裸露的胸口。
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从颈项一直延伸到胸腹,又深又狠的一道伤疤。
飞天倒吸了一口气。
「殿下……」他脸贴近,那双眼漆黑乌亮,像是浸在水银中,「我流了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血,沾了你一身一手……
「飞天殿下,殿下,你身上手上全是我的血,黏的,热的,腥的,红的……你晚上能睡得着觉么?你看到我翻狞出来的筋络和血肉了吧……你不觉得烫手么……殿下,飞天殿下……」
飞天胸口难受得很,胃里翻翻腾腾像是要呕吐,用力挣开他手,向后退了一大步。
「殿下怕了?」他恍若无事,把衣服拉拢,俯身捡起了笠帽,递到飞天面前,「殿下,您的成人大礼之时,行云一定会净身焚香,献一首绝世好曲。」
飞天颤颤地接过笠帽,他却不松手,眼睛定定看着。
飞天觉得后背上凉凉的,这个人……
让人觉得好恐怖。真是飞天伤了他的吗?
「殿下……若是殿下不嫌弃,行云也就厚颜自荐,愿为殿下抱枕扫榻……只怕……」他嘴角有不怀好意的笑容,「殿下跟我这等优伶伎人交欢而成礼,也走上我这条路,才叫冤枉。」
杨行云突然松了手,掸掸衣袍,「既然殿下无意,那我也不延请殿下入内奉茶了。殿下还请自便。」
他翻身上马,飞天瞠目结舌,那马竟然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向着那长阶飞纵而去。
啊啊啊啊——
飞天虽然知道这是个有怪力乱神的世界,可还是头一次看到超自然的现象啊!
好、好神奇!果然像汉青说的,不长翅膀而可以飞的马呀!
飞天刚才被恐吓的惊吓,倒被这飞马临空的画面,给冲淡了不少。
满脑子都是杨行云……他在马上微笑,扯开衣襟露出的伤痕,飞马凌空的样子……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飞天殿。
如果猪会说话,那被宰的前一天晚上,牠会说什么呢?不知道。
飞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又,能做得了什么。
***
更衣上床的时候,飞天抱着被子蜷成一团。汉青手里拿着玉拂尘,站在床前呆呆地看着。
「殿下……您不要怕成这样子啊……」汉青也是很无奈地小声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心里闷得慌……」飞天抱着膝盖,声音闷闷地。
「殿下歇了吗?」舟总管的声音在外面问了一句。
汉青应了,「还没有。」
舟总管衣袂翩然走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把。飞天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殿下不必惊怕。」他在床沿坐下轻声安慰,「天帝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假若殿下要与克伽将军多培养些默契,想必陛下会准许。」
「我……我就不想和克伽,完全是个陌生人……」飞天老老实实讲出真实感觉,「一想到要和陌生人……觉得都要吐出来了。我根本不想行什么成人礼,太荒唐可笑了。」飞天把头重重埋进曲起的膝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