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虽然不太清楚这里的事,但是以三殿之一的地位,要让汉青去学医应该是小事一件吧。
汉青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我是天奴,没资格去学的……」
飞天问道:「天奴不过是个身分,我难道不能让你去掉这个身分吗?」
汉青慢慢拉开衣襟,飞天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解衣裳。眼光往一边闪,却无意中,看到他肩膀上烙的印痕。
一个极狰狞的,青黑的字,烙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那个字深陷肌理,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兽,十分可怖。
飞天不认识,但是猜得到那是什么字。只以为天奴只是落在户籍上,却没想到是烙在身上。
「这个去不掉……」汉青声音很低,发了一刻呆,突然又醒过来,把衣服拉上了,「殿下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大家真的很担心您的身体。」
飞天点点头,却说:「你请舟总管过来一趟。」
汉青应了一声,帮飞天把锦衾整了一把,转身出去请平舟进来。
支开汉青,和平舟闲谈了两句别的,飞天转回正题上来,「汉青身上那个烙记,能不能去掉?」
舟总管好像并不好奇这个问题,站在一边,声音、姿态都很平和……淡漠,「一日为奴,终身不得脱。这是铁律,没法子更改。」
飞天闻言觉得心灰,但又不愿认命,「就没有过能改的先例?」
他摇了摇头,「没有。」
汉青……可怜的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了?还有杨行云……他身上也有这个印吧?也没有办法么?
「殿下还是早些歇着。」平舟如是说。
飞天低头问:「舟总管有绰号唤作无忧剑?」
他说:「那是旧时朋友送的戏称罢了。」
飞天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一个字都不认得,实在很荒唐。明天你让人教我识字吧。星华给我一本剑谱,我一点都看不懂,还得请你帮忙。」
***
足不出户的日子过得也不算无聊。飞天学认字,对着剑谱练剑法。很奇怪的事情就在飞天练剑的时候发生了。
本来是汉青呈了一把剑,然后退了出去。
飞天伸手抓起剑。
可是手指突然一麻,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倒吓了一跳。要是这剑掉下去的时候再偏一点点,就砍在脚背上了!
怎么回事啊?不可能这么轻的一把剑也拿不动啊?
飞天低下身去捡剑,手指刚摸到剑柄,又是重重一麻。
奇怪了!不摸剑就没事,一摸剑手就好像不听使唤一样?
接着……
飞天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手掌。
银色的光晕慢慢从手心散出,舞动的流光,眨眼间变成那把失踪了许多天的双盈剑!
呀啊啊啊——
以为叫得很大声,实际上,他只是张大了口,那叫声只在心底回荡。
太……太诡异的情景!
除了那天看到杨公子的飞马凌空,这还是第二回。而且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超自然的现象!
用现在的一切知识常理,都无法解释这一奇诡,人……人的身体里,竟然生出一把剑来!啊,不是,不是这样说……应该说是这把剑竟然好多天藏在这具身体里,而飞天竟然一无所觉!
把剑交在左手,飞天盯着右手看了又看,看了还看,看了再看……一脸黑线地看了半天,得了结论……还是看不出手上什么地方能把这剑藏起来!
剑在左手中颤了颤,它好像知道飞天心中疑问,点点流光闪动,倏忽间化成一道银芒,没入右手掌心里。
「啊——」飞天这次是真的叫出声来了!
汉青极快地跑了进来,就看到飞天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看啊看。
「殿下?」他慌张地问:「您怎么了?」
飞天呆滞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
怎么解释?
飞天抖抖手,再抖抖,并没有东西掉下来。
「殿下不舒服么?」汉青着紧着问:「我去请舟总管来?还是去请天医来给您瞧瞧?」
飞天摇摇手,有气无力,「都不用……我就是吓着了。」
「吓着了?」汉青搔搔头,清秀的小脸儿上全是不解,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明白这空旷的练武场上,有什么能把飞天吓着了。
老实说,飞天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把搞怪的藏在手心里的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汉青一头雾水地走了,飞天想再去摸地下那把剑的时候,手心微微地刺痛,几乎要仰天长叹,双盈剑又光芒四射地从他手心里冒了出来。
「大哥,你喜欢捉迷藏是不是?」飞天冲它扮鬼脸。
而这把漂亮的长剑,只是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怕了你!
好像它不愿意他摸别的剑似的。
那就拿你来练习好了!哼,小样儿的,摔了碰了折了,可不要哭。
飞天握紧剑站起身来,从起手式起一招一式地练起。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剑在和心口……一起跳动……
剑法越使越顺手!身法越来越轻快!总觉得有股力量急欲挣脱困缚冲天而起!飞天剑越挥越快,几乎是足不沾地的在练武场上腾跃纵舞!
这是……谁的身体?谁的剑法?谁的?
是他,还是飞天?
他又是谁?是什么都懵懵懂懂的自己?还是有过轰轰烈烈往事的飞天?
动作停了下来,呆站在练武场中,飞天苦苦地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
晚饭的时候,星华派人传信,说是晚上约去见面聊天。
传话的人说地方飞天殿下知道。
知道是知道……也觉得比武是件很吸引人的事,这里的生活实在沉闷单调。但是,飞天却对传话的人说,转告星华殿下,不想去。
星华还没有什么……想到会再见到杨公子,却有本能的抵触。
记忆中有许多的他。
曾经和少年精灵一样的他,并肩练剑,纵马长街;曾经言笑无禁,一起去捉弄大祭神;曾经学着大人,焚香跪拜,说要做好兄弟,一生一世不相负;曾经他哭着说,喜欢上了辉月,如何是好;曾经刻意地冷漠,渐行渐远;曾经……被他伤害。
许多许多的记忆的碎片,迭迭错错,飞天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他。
前一天的夜里,行云还那样笑着,手把手教他用剑。
可是,现在……
却不知道该把他在心中,定位成什么人。
朋友?知己?仇人……还是其它?
谁欠谁,谁负谁,谁伤谁,一切都像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想想不得要领,反而头痛,飞天索性不去想。
白天吩咐舟总管的事总算有着落。只说是有人学医,不明说是谁学,把一位久享盛名的天医请来,讲医理、药经、针法。
汉青和几个飞天殿中做事的人一起,每晚一个时辰。也有功课留下,看药、识药、背方子。
汉青一直战战兢兢,说了三、四次,才挺直了腰听他的医课去。
飞天跟舟总管好言好语地商量了,请他给演练了一遍剑法看看。
他的无忧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却与听说的也不一样。
招式并不见得多华丽,却让人觉得来无痕去无处,完全不知道下一招将是什么来势。
***
「去巡边?」飞天连忙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没重听。
「是的,明天就出发。」辉月微微一笑,「整理下行装,明天早上在西城门边会合,从西边开始,要巡完整个上界……就算骑天马,大约总得半年的工夫。」
咦?为什么……
当然不是认为三殿就可以吃闲饭不做事,但是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那把时隐时现的双盈剑整得他成天看什么都哆哆嗦嗦生怕见鬼,连端着饭碗吃饭,都怕那碗会突然扑上来咬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