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管家发现得早,要不然,这次你铁定因缺氧过久——完蛋!」他的笑容里掩不去心中的担忧。
这四年来的深夜里,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接获医院的通知来照顾孤身在台北打理分公司的卫棠希,害得他每到睡觉前,总会恨不得拔去电话、关掉手机,最好让卫家的管家找不到人,但或许是同情心作祟,他仍是不忍心这么做,毕竟不善交际的卫棠希,身边没半个人,他不照顾他,谁来照顾他?
卫棠希不语。
每想到杨照云,胸口就好象压着千斤重的大石般,害他无法呼吸。医生为他彻底检查过,最后在束手无策下,只能说是他的心结太深,心理影响生理,才会得到这种精神性的暂时病症。
但好笑的是,他这种病还会选在特定的夜深人静时发作,因为只有此时,他才有空闲去想杨照云,白天时,他根本恨不得一刻不得闲,就这么忙下去,忙到能让他忘记失去杨照云的痛。
「够了!别再想了,」骆子扬一眼即看穿卫棠希脑袋里又在想什么。「虽然这里是医院,但医生刚刚才离开,别那么快又把他叫回来,他也得睡一下吧!」
「子扬,我没事。」
「若不再接到管家半夜打来的电话,我才相信你真的没事。」骆子扬调侃道。
他向来深信及时行乐,这四年里,看着一次又一次倒下的卫棠希,他真的为他感到不值,也劝过他许多次,要他放弃找寻杨照云,但,生性执着的卫棠希却是这么回答他——
子扬,因为你没真爱过,所以才说出这种话。我对照云的爱,一点也不肤浅,是他改变了我,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也不明自己为何那么爱他,我只能说他就好象另一个我,是他的爱,令我完整。
自此后,他再也不劝卫棠希,他们的事,他这个外人是插不上手的。
「征信社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你想呢?」
「这小子可真会躲。」
「他为什么不肯见我?就算他父母不答应我们的事,难道不见我他也无所谓吗?」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他,以为这样对他是最好的,却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他的心情;难道杨照云不见他,也是为他好?这样的好,他宁愿不要。
「是不是……我这辈子注定要一个人?」卫棠希问着他。
骆子扬只能沉默以对。
◆◇◇
隔天,卫棠希照常上班,他那种病症总会在隔天奇迹似地恢复正常,一点也不影响他第二天的工作。
「少爷,有您的信。」
「什么信?」目光盯着报纸,他分心一问。
「西雅图寄来的,是位杨德群先生寄来的。」管家尽责地报告,等待少爷一声令下就把信件处理掉。
乍听见这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突地,他想起是谁了——是杨照云的父亲!
看似断掉的联系,似乎又接上了。
卫棠希直接取走管家手上的信,示意他离开后,便赶紧拆开信件。
棠希:
许久不见,有四年了吧?
伯父知道你一定很想问为何我们会消失在西雅图?为何照云不回台湾?那是有原因的。
当年,我们由农场要回西雅图的早上,照云为了救一个爬上屋顶的邻居小男孩,不幸摔下,头直接撞到地面,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
等他清醒时,他不但看不见也失了忆,医生说他有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短时间失忆,也有可能永远都想不起过去的事情,我们原想找你过来见见他,或许会有些帮助,但是……
看到这里,卫棠希不禁为杨照云已失明的消息感到心疼。
倏地,炎热的夏日里,竟无端冒出一股冷流冻结了他的心。
不是短时间,而是永远的,血块压迫到他的视神经,医生对开刀的成功机率仅有两成胜算,所以伯父考虑了所有的情况,那时的照云犹如一个新生儿,正在学习这世界的一切,是个沉重的包袱,我们身为他的父母,自然要照顾他,但你和他非亲非故,而且有着大好前程,所以我们才决定不通知你,因为你有你的人生,我们不希望照云的失明,最后成了你们之间的障碍。
这四年来,照云学习得很快,其实有时候我发觉他的记忆或许早就恢复了,只是他不想说而已,我甚至在想,他或许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所以才继续装作失忆。
棠希,伯父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你对照云的爱能到什么地步?照云失明怕是已成定局了,你还有想和他共度一辈子的心意吗?
因为伯父要你明白一件事,天下父母心,照云是我儿子,我当然希望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后半辈子无忧无虑,这是我的私心,对照云来说,若不是最好的,我宁愿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至少,我现在还有能力照顾他。
如今的照云,是个没有视力,很难找到工作的人,你有自信、有能力照顾他一辈子吗?
想清楚吧,棠希!一辈子是很长的,如果你办不到,不要勉强——我将地址写在信封上,做出一个对你最有力的决定吧!
我们都会尊重你的决定,不要因为觉得是一种压力而贸然接下这个包袱,因为,这真的是一辈子的事。
伯父深信写这封信给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杨德群 笔
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庭院的,卫棠希为杨照云的遭遇感到悲哀,若是当时他能坚持留在美国,或许……现在情况会变得不一样。
「照云、照云……如果你没失去记忆,也会避不见面吗?因为伯父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们每个人都以为怎么做对我最好,但,为何从不替我想想,我到底要什么、在想什么?」
「少爷!少爷!」管家在喊了数十声后,才得到卫棠希的注意。
「什么事?」由双掌间抬起头,卫棠希神色颓丧地问。
「有一位征信社的老板说要见你。」
一听是征信社,卫棠希立刻把管家遣回房,自己则在书房等着那老板。
关上门后,老板随即致歉。
「为什么?」他不解老板的歉意从何而来。
「都是我的手下自作主张,才会让卫先生等了这么久。」老板又是哈腰又是连声道歉。
「我要听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卫先生拜托我们找的人早在两年前就找到了,可是这当中因为有卫先生的父亲从中插手,是他拜托我的手下不准把找到人的消息透露给卫先生知情,才会一搁就是这么久,所以绝对不是我们办事不力。」
在他看过报告,经他一番逼问下,好不容易才让他的手下们分别吐出真话,这下可好,害他颜面尽失,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上门来道歉,不过话说回来,这都要怪他好友惹的祸。
父亲从中作梗?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错愕写满了脸。
「我虽是他好友,但他平日做事本就很神秘,请你自己去问他吧!把你交代的事情办完,这下我总算安心,这件案子,我也有责任,过去跟你收的费用,我会尽快全数退回……」
听不见老板接下来的话,卫棠希冲上楼,拿了护照和钱后,随即赶往机场。
他何必去想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罢了,都过去了。无论父亲是不是真的想阻止他,他也不在乎了,现在的他,只想快点见到杨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