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淮从床上爬起来,拧开灯,对著镜子一看差点哭出来,只见镜子里的人满脸通红,整个头都苍肿了起来,眼睛就剩了一条缝,鼻子僵硬用手按都按不动。掀开睡衣,身体上也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疹子。
过敏,是江远淮的第一个反应,自己不是过敏体质,已经完全记不得上次发生这种情况是几岁时候的事了。毛手毛脚翻出医药箱,把一大堆药瓶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说明书上写著脱敏的药。
一著急,药箱被打翻在地上,陈越醒转过来,气呼呼的喊:「你又作什么妖呢?」
江远淮可怜兮兮的抬起头,「陈越……没……没有脱敏药……」
「呀,」陈越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江远淮委屈的泪眼婆娑,「陈越……我难受,家里没药……」
陈越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我出去给你买。」
「不要,」江远淮阻止他穿衣服的动作,「你别出去,外面冷……冻著你……」
陈越一脚把他踢开。穿好衣服,拉开房门,身后的江远淮哇的一声把胃里的东西还给了大地母亲。
紫檀地板上留下了一堆呕吐物,毫无预警的江远淮披自己吓的软了腿,滑倒在赶过来的陈越怀里。
「陈越……」江远淮期期艾艾的说,「我肚子疼得厉害,而且气短……我不会是食物中毒吧?」
「不买药了,去医院。」陈越一脸黑线的当机一断。
帮江远淮整理好衣物,跑到楼下,截了—辆计程车,把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的江远淮推到车厢里。
半路,江远淮幽幽然睁开眼睛,「我死了以后你要想我。」
「嗯。」
「卧室壁柜中间抽匣里是存折,死期的,虽然没多少钱但也够吃几顿肯德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如果你不知道就看看我的户口本。」
「呃。」
「房租我交了半年的,现在还有四个月,如果你不想接著住,记得一定要让房东退钱啊。」
「……」
「玄关鞋柜里我有一双不怎么穿的灰色皮鞋,你把鞋垫抽出来,再把鞋里拽起来,鞋跟里有二十三块五毛八,是我的私房钱你别把他当成破烂给扔了。」
陈越和司机先生:「……」
「床垫子底下有一个大信封,里面是我中学时漂亮的女同桌写给我的情书,不是我故意瞒著你,是我怕你误会啊……」
陈越冷静的说:「你放心的去吧,明年今日我给你烧周年。」
「……」沉默。
到了医院大门外,司机先生扯下单据条,「一共十四块五毛。」
陈越递给司机一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不用找了。」
「不行,」江远淮无医自愈,忽然来了精神,「找,一定要找钱,谁说不用找的——哎呀,我的肚子疼死了——」
如愿以尝拿到五毛钱,江远淮满足的被陈越扶下了车。
「同性恋见过,这么奇怪的同性恋倒是头一回遇见。」司机先生开始反省自己的孤陋寡闻。
夜间急诊科的挂号窗被—道白色帘布遮住,当陈越敲了第十三遍窗户的时候帘子后面才出现了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挂了号,带著江远淮来到值班室,只听见里面一阵欢声笑语,紧闭的门久叫未开,眼见得江远淮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靠在身上的身躯渐渐开始滑落,陈越气血上冲,轻抬玉足,门匡唧一声应声而开。
「请问哪位是医生?」陈越笑语嫣然,温柔似水的问道。
门里吓傻的几个人震惊于一脚踏开大门的魄力和门外那如花的娇艳容颜,要知道,那可是一扇不锈钢的加固门啊。
「再没人说话我就要指定了。」陈越露出西伯利亚必杀寒气,但那却让他更散发出一种如罂粟般致命的诱惑力。
所有人都自告奋勇。
「过敏引起的呼吸道堵塞及胃肠功能紊乱,」胜利者给江远淮的病历上写诊断,心里揣测著两个人的关系,「打一针脱敏剂,再推一针钙就没事了。」
出了值班室,陈越把江远淮安置在走廊一角的坐椅上,横跨大半个医院划价,又跑了三层楼到药局取来药,再把江远淮送进静点室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护士小姐抓起江远淮的手腕,满足感慨的叹息,「平时不注意锻链身体吧?你瞧,这血管细的,还没针头粗呢。」
江远淮已经先天不足了,再加上全身浮肿,灯光昏暗,护士小姐在陈越面前又状态失常,这更增添了技术的复杂性。护士小姐几次把针头埋进血管,发现扎偏了又退出来,在半路上再扎进去,反复重复许多次,平均每个针眼都要扎三四次,手背,手腕,肘腕,能扎的地方都做了实验,弄的好像吸毒人员的手臂一样针迹斑斑,大男人江远淮都疼的泪水直打转。
陈越心疼的把手轻轻抚在他的额头上,「忍忍,马上就好……」
带著橙子味的暖流顺著额头的发迹一直流到心头,好舒服,可是……
「疼啊——」江远淮开始耍赖,「不打针了好不好?」
陈越歪头想了想,隔著床头,捧起他的脸,俯下身,吻落在江远淮的唇上。
陶醉在甜腻腻的吻里,江远淮全身肌肉一放松,护士小姐震惊过度手劲一紧张,针头竟然顺利埋进血管,很机械化的绑上胶布,松开皮带,满头大汗的结束了这高难度挑战。
前几天刚和朋友们讨论好男人都干嘛去了,护士小姐低吟着,原来世上的好男人都耽美去了。
折腾半天的江远淮沉沉睡去,陈越守在床边,一直到两大瓶静点液全流进了江远淮的体内。
刚把针头拔下去,护士长就来下了逐客令,「没事就回家去吧,」
「我去招车。」陈越把江远淮扶起床。
「那个,」江远淮欲言又止,「那个,咱们没钱了……」
「呃?」
「出来的太急,忘了带钱。」
「那就走回去吧,」只有三十分钟的路而己。
江远淮欲哭无泪,「我……我走不动……」
陈越咬牙切齿,铁青著睑,在床前蹲了下来,「上来。」
「干嘛?」江远淮不解。
「我让你上来,我背你走。」
「不行……」论身高我可在他之上啊。
「罗嗦!」陈越大吼。
江远淮乖乖的伏到了陈越的身上,陈越起身,扣住他的腿弯,用脚踢开门,在护士小姐复杂的眼神里走出医院。
后半夜的街头空无一人,晚夏的风吹在脸上,说不出的畅快。
江远淮趴在陈越娇小的背上,眯著眼睛,感受著陈越走路时带来的颠簸和他呼吸时起伏的背部以及他热悉的体温。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记得最后一次伏在别人的后背上的记忆是还小的时候父亲宽厚的肩膀。从来没有想过成年后自己会再一次在别人的背上吹著晚风。
「陈越,」江远淮咬著他的耳朵,「陈越你爱我吗?」
「爱你个头。」
「这样啊?」江远淮失望,「陈越,我们一起数星星好吗?」
「神经病,你不怕我摔跤我就数给你看。」
「那我数给你听吧。」
「……」」
「一颗,两颗,三颗……」
「喂,你想干嘛我管不著,但是你别睡著啊,口水,口水要是敢流到我的衣服上,看我不扁死你……」
不过,好歹他是安静下来了。
***
果然年轻人,有本钱,第二天一早,几个小时前还半死不活的江远淮就精神振奋的开始弄早餐了。
「陈越,陈越,起床了,」江远淮叫醒陈越,「吃早饭了,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