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清晨,正起身洗漱,却听有人“碰碰”大力捶门。开了一看,居然是昨晚张口便说漏嘴的那个男贼。
那人冲进门,也不待慕容天开口,“扑通”一声便跪下了,慕容天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口中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那男子甚是激动,眼都红了,挣开他的手,不住磕头:“求大侠开恩,你不去,他们就死定了……您救了他们,我方磊这一世为奴,做牛做马报您大恩。”
慕容天诧异,手运真气,将那男子扶住。
方磊再也拜不下去,只得抬头哀求的望着他。
“这话怎么讲?你说清楚些。”慕容天道。
***
高木参天,郁郁葱葱,那阳光只能间或从叔叶间隙间落下。虽然离道路仅仅二三里,可因草木茂盛,却是罕有人至,一条小道也没有。
慕容天跟着方磊,不断用手中的剑削断及膝的灌木或者藤草。
“眉儿!阿落!”方磊突然一声大喊,加速往前奔了去,慕容天抬头一看,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树上,倒吊着两人,正是昨天晚上夜闯自己房间的那两个。吊得不高,离地才三尺,都被蒙了嘴和眼,在空中荡来荡去。
方磊抱住眉儿,扯下那两条布巾,连声呼唤。对方却闭目不答,果如方磊所说吊了半夜的话,估计人早晕过去了。方磊转身又抱住阿落,喊了半天,阿落终于哼哼了两声。
慕容天环顾四周,这里草木繁密,处处可以藏身,自己在明敌方在暗,再不离开,简直就是活箭靶子。当下提气一跃,手中明晃晃宝剑往那两根绳子上砍去。
却听身后一响,锐风突至,只得张臂低头一个‘千金坠’,硬生生避过来势。只听身旁‘扑’的一响,有物坠地,自己那一剑终于还是砍断了一根,回首看原来掉落的是男子。再看那树干上,颤巍巍直晃的却是支袖箭。
这暗器却是女子常用,慕容天转身,心念百转,却想不出到底是得罪过哪个女子,囚了这两人,非得要自己来救。
方磊已经用刀砍断兄弟身上绳索,正要挥刀去斩吊眉儿那根。却又是一声响,第二支箭来势更汹,直逼方磊。方磊功夫原本平常,哪里躲得过。
慕容天一纵,飞剑挡下。对着那袖箭来处朗声道:“尊驾何人?何必缩头藏尾。”
那树林动也不动,风也没一丝。
慕容天提气再道,“尊驾不必再躲,出来说话吧。”中气十足,响彻天空。其实他此刻重伤初愈,难以久战,不过是先虚张声势,盼能用以退敌。
隔了片刻,树后才闪出一个黑衣人,身材高挑,面目蜡黄。方磊道:“就是他。”
慕容天一看,心下纳闷。这人长相平常,自己显然从没见过。他为何要拿了这小偷的性命来逼自己出面呢?
“我和尊驾可有什么过节?”慕容天道,突然想到莫非此人与山庄有关?莫非自己行踪败露?不由警惕起来,握了握剑,必要时杀人灭口也是没办法。
那人点头,沉声道,“有。”那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比起那人面貌反有特色得多,慕容天心道,这个声音明明也没听过啊。正疑惑间,却见寒光一闪,三支箭连珠而至,慕容天急撤,那人一脚踢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风声呼呼,封了他左侧退路。
慕容天下意识往右退开,退了才道糟糕,这么一来,自己居然已经退出那树下,那三人……
待他反应过来,那蒙面人早重新制住三人。手中箭头逼着那眉儿喉间,那两人纵声惊呼,“不要!有事好商量!”
眉儿被这番动静弄醒,睁眼看了看那人,又把眼合上。方磊叫道,“你这卑鄙小人!!”阿落仍躺在地上,又气又急,连话也说不出了。
慕容天皱眉,“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那人嘿嘿一笑,“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放了她。”
慕容天心中一动,这笑声却是有些耳熟,再凝目看那张脸,竟也是见过的,只是不曾留心记忆,刚刚猛然一看居然不识,心中恍然。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什么话?”
那人道:“你对天发誓,投我门下,一生不得叛离。”
慕容天突然一笑,抬剑,纵身直刺,“想得倒好!”方磊两人见他不顾眉儿性命出击,不禁魂飞天外,目呲欲裂,都惊叫挣扎起来。
却见那剑直逼那人面目,那人也自不躲,慕容天一声大喝,“李宣,还不把人放下。”
那剑锋擦面而过,钉在树干上,慕容天飘然而退。
那人依言松手,往面上一抹,取下人皮面具,露出促狭笑脸,俊美非常,可不就是同钦王李宣。
见了那张脸,慕容天也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静立了片刻,他飞身拔剑,反手将那绳索挑断,张臂接住掉下来的眉儿。李宣见状,挑了挑眉。
解开那两人穴道,把眉儿放到方磊手中,慕容天再也不看李宣,转身朝着来路去了。
方磊两人围着眉儿连声呼唤,焦急万分。李宣瞧了他们一眼,取下袖箭,扔到三人身旁,随着慕容天的方向,追了过去。
***
慕容天慢慢悠着缰绳,隔了片刻,再回头,身后五丈远处,一人一骑也不紧不慢跟着,却不知道他从哪里牵了匹马来,动作也真是快。
慕容天转回头,看那阳光照在自己手上。
这双手骨节粗大,因长年握剑,虎口处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此刻把着缰绳笼头,手背青筋微微隆起,一看便是男子的手,不圆润,不纤细,虽然保养得不差,修剪整齐,但却没想象中那种蛊惑人心的魅力……那李宣此刻却是何意,慕容天只觉烦乱,初见时那点儿似是欣喜的东西被他刻意给忽略了。
他那声大喝之后便没再跟他说过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突然,他甩了个响鞭,双腿一夹马腹。
那马一惊,奔跑了起来,一起一伏间,风和阳光都从他的肩头飞过去,他稍觉轻松了一些,似乎有些东西被风吹散了。
隔了一会,耳旁传来得得马蹄声,他余光一瞥,果然那人也策马跟了来。
猛的一拉缰绳,骑下骏马一声长嘶,提蹄人立,却正挡住李宣去路。李宣大惊,急勒笼头,那马吃痛,怒嘶连声,转了半个身子。
慕容天静静看着李宣,两人两骑呈‘丁’ 字站立。
你跟来做什么?
“我有事想问你。”慕容天终于开口。
“你说。”李宣似乎丝毫没觉得慕容天的口气并不恭顺。
“你上次说有人要害章天奇的事情,可有后续?”
“对方还没动手,”李宣想了想,“可能在等某个契机。”
“什么契机?”
李宣摇头,“……待查。”
慕容天沉吟片刻,拨转马头,李宣看着他背影,突然道:“我和你一起去。”他的话语中没有询问,只有肯定。
“……是命令?”
“不,是请求。”
“那你该恭敬些。”
慕容天轻纵缰绳,马儿缓步跑了起来。
李宣闻言轻笑,甩鞭跟了上去。
***
到了晌午,两人在官道边一个露天小摊上坐下,要了两个小菜,一碟萝卜条。
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一盘青椒炒肉,一盘时令小菜,李宣皱眉看着那磕了边的蓝花粗瓷碗,和那双看来也不知道多少人吃过的旧竹筷,怎么也下不了口。
慕容天边吃边瞥了他一眼,李宣转转眼珠,笑道,“慕容兄,我请你到前边镇上最大的馆子去吃可好,听说这一带的东江血鸭不错,总比这好些。”说着用筷子点了点那盘炒肉,翻了翻,连油水都没几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