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劲伸手,侍卫勺了一瓢盐水递到他手中,他接住了,“其实我想再问你也不会开口,不过还是问一次吧。他们到底去哪了?”
慕容天睁开眼,看着他手中清澈的水,突然笑了笑,“你知道还那么多废话。”
曹子劲也笑了,举起那勺,慢慢的翻动手腕,一股清流突然倾下,落到那血痕上,溅起一片血水。
慕容天猛然抖了一下,身子不由缩起,随着那水流的冲击往下矮去,却是铁链牵住了,跪也跪不下去。那水流击在伤口上,竟然比刀割还要痛,溅起的水花,落到伤处,便是一阵火烧火撩的钻心。
无处躲也无处藏,那一瓢水缓缓倒着,背上一片火烧,那水的冲击却清晰的打到肉里,骨中。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却又咬牙。
这地狱无休无止。
终于那水流尽了,背上象是被人活揭了皮一样的痛着,烧着,慕容天眼皮也抬不起来,隐约听着有人道,“……公公他晕了……”声音忽远忽近,似乎是个梦境。
然后“哗”的一声,混身一凉,却是一盆水扑头浇来,慕容天湿淋淋的微微抬头,曹子劲无甚表情的站在对面,摇着蒲扇。
“盐水还有大半桶呢,还是不说吗?”
慕容天颓然垂头下去。
一个侍卫抓住他发把他的头拎了起来,他无力的从眼皮下看着曹子劲走近。
颚下被什么东西顶出了,是那蒲扇的柄端。
曹子劲左右仔细打量他一番,“这张脸果然俊俏,难怪九王爷喜欢。不如,去了那玩意,跟我到宫里头去混?”
慕容天用力抬起头,虚弱咳了两声,突然一口血水唾到曹子劲脸上。
曹子劲急退,却还是没避开,举袖拭去,怒道:“给我阉了他。”
“你敢!!”却听门外一声爆喝,门“碰”的被人猛力给踹开,门页“砰”地撞到墙上,又弹回来,两厢摇动了数下。
李宣怒目站在门口,气势逼人。
曹子劲一怔,众人跪下,“九王爷。”
李宣看了看吊在木架上半死不活的慕容天,眼睛猛然眯起,针一样刺向曹子劲,曹子劲心悸,忙道:“九王爷,这可是王爷临走时下的命令。”
李宣怒极反笑,“是吗?他命你违反我的指令,私下审人,命你把我的人打成这样?”
曹子劲叩首,却也不畏惧,这里全是他的人,这个傀儡王爷又能如何,“王爷说这个男宠也是山庄中人,审一审用用刑也无妨。”
李宣冷了脸,盯他半晌,突然道:“来人,把这个阉人给我吊上去,慕容被打成什么样,就把他也打成什么样,一分也不许少。”
众人都不动,曹子劲笑了笑,“九王爷,这却不是你的同钦王……”府字还不及出口,却惊见李宣身后闪出数人,为首的是个书生模样。拥上来押了自己。
曹子劲正要反抗,李宣淡然道:“这刑你不受也行,你觉得二哥会相信你还是我呢?挨打和性命,哪个更重要?”
曹子劲怔住,心知自己此番逾越行刑,李宣若真闹到二王爷面前,二王爷未必会护着自己。暗中咬牙,却没想到这个傀儡王爷暗中居然调派了人手入庄,自己却是太大意了。
这里,李宣却走到慕容天面前,慕容天已经半昏半醒,李宣解开锁链,伸臂接住慕容天倒下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往外便走。
“红羽,”那书生跟上来,后头曹子劲已被锁上那个木架。
“找最好的医生,骑最快的马去。”身后的人应声去了。
李宣用脸触了触慕容天的额,心中不由愧疚,若不是你这里分了曹子劲的心,薛红羽怎么能这么快进来。我曾以为我会狠不下这个心,可其实我却能看着你受伤,看着你受刑,当然,这话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突然惊觉,自己原来也是如此冷血,跟二哥李绪其实没太多区别。之前那些婉转情长,只是自己的一部分而已。
他到底是李家之人。
***
慕容天因为背部伤势,只能趴着睡,每天醒来都见李宣在自己床头伏着,李宣原是个美貌的人,睡着的样子跟画上一样好看。
慕容天看他片刻,便掉了头往里,心中却不是滋味。
天亮后李宣便走了,次日夜间又来,也不多话,只守着他。慕容天暗中叹息,也不知他此举何意。
待伤势好些,某日傍晚,用过膳后,婢女扶了他在花园里头逛,却发觉另有一人也被人搀着在花园里头慢慢行走,步履蹒跚,仔细看过去那人原来是曹子劲,不禁怔了怔。
回来时边走边觉得此事着实好笑,只恨自己刚刚没去打个招呼问声好什么的,正闷头乐着,竟然迎头撞上一人。
一抬头,那双凤眼已在咫尺,那人长身而立,微微含笑,“看来你心情不错。”
慕容天凝目看他一会,“嗯。”
李宣稍有犹豫,便伸手来扶他,那婢女知趣退下。
两人自见面以来,甚少这么平静相处,慕容天想起那晚夜探山庄,李宣来握自己,却被自己一剑挡住。
似乎时光又回到了那时,两人也是挨得极近,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清,体温都能感觉得到。可李宣却并没伸手,只规规矩矩扶着他的臂。
他微感奇怪,轻轻瞥了瞥李宣,李宣也正望过来,目光一触即分。
这却是为什么?
李宣见他已经露出疲态,找了间亭子两人坐下,静了片刻,“那夜你真是要走?”
慕容天抬头看他。
“嗯。”
“那,你怪不怪我没放你。”
慕容天想了想,一笑,“……各有各的立场罢了。”
李宣看着他,沉默片刻,却终于开口道:“既如此,那,我此刻还有个立场。”
慕容天闻言抬头。
李宣背光而立,却难看清楚他面上表情。
“那藏宝图,你知道便拿出来吧。”
慕容天怔住。
两人静对了片刻,慕容天突然笑了起来,“那太监用武的,你便用文的吗?”
李宣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怀璧其罪,既然皇家有人知道了,你们山庄还能藏得了这东西吗?何必弄得血肉横飞的……有句话叫视时务者为俊杰。”李宣有些疲倦般低声。
慕容天低头冷笑,“听起来没错,那图我拿了其实也没用,可你们这些人做事却是让人齿冷得很,无所不用。仗着一个皇家身份,别人便都不是人了么?”
李宣沉默。
慕容天想了想,道:“给你这图也行,我却有个条件。”
“你说。”
“图既然还了你们,便不得再继续追究慕容山庄中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师傅,章天奇。”
李宣点头,“这个自然。”
慕容天站起,李宣伸手来扶,却被慕容天推开,冷冷道,“不必了,小民怎敢劳王爷大驾。”
李宣果然缩手,看着慕容天在身前蹒跚前行。
那身影合着这斜阳西下的景色,却颇有几分形单影只的味道了。
***
两人走至大堂,早有人掌了灯上来,偌大的堂屋中一派的灯火辉煌。
慕容天抬头看着上书了 “仗剑江湖”遒劲四字的牌匾,道:“这牌匾已经传了百年,乃是当年慕容第一代庄主,我高祖父慕容令亲手挂上去的……”
李宣果然去看,那镏金牌匾虽然已经旧了,金色也有些褪了,却仍有股沉积之后的威严。
慕容天叹息,转头对他道,“你上去把那牌匾取下来。”
李宣怔一怔,除了父皇母后还从未有人用这般命令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一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