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无路可退。
李宣搂着慕容天也不求饶,也不言语,只静静看着断肠客,面上一片淡然,居然有些生死若浮云的味道。
断肠客见了一愣,这份临死前的淡定却让他想起一个旧人来。
若干年前,此情此景也曾见过,只是片刻间,年华老去,物是人非。
不由柔肠百转,万般感伤,呆呆看着这两人,心中却想起当年那一刻,又是甜蜜又是伤心,一时间居然下不了手去。
正僵持间,慕容天却醒了过来,见状挣扎要坐起。李宣顺势轻轻把他扶起,也不问他妄动的缘由。
慕容天牵动伤处痛楚难当,险些又昏厥过去。却是性命攸关,满头大汗淋漓也不得不勉强支撑,哑声低声道,“……断肠前辈,有件东西……有人要我给你……”
断肠客和李宣都看了他一眼。
慕容天伸手入怀,慢慢掏出个物件,李宣心道这个时候使诈可不是自寻死路吗,再一想,死路总归是死路了,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却也没阻止他。
慕容天手一松,掌中却是拽着一根红绳,绳上坠着个旧锦囊,在风中摇摇摆摆。
断肠客注目看了片刻,杀气略退了些,“怎么?你认识其轩?他把这锦囊给了你?”
慕容天心中一喜,自己果然没料错人。缓缓摇头道,“这锦囊最初确实是黄兄给我的,可要我把它交还给前辈的,却是另有其人。”
断肠客狐疑看他一眼,“谁?”
慕容天低声道:“人称他‘邪神医’,也就是前辈的师兄‘流云飞袖’!”
断肠客闻言,不禁如噬雷击,身子晃了几晃,却站不稳,终于退了半步。慕容天两人这才看出原来他右腿比左腿短上一截,竟然是个跛子。都是心下一惊,这人身有残疾,居然身法还如此之快。
隔了半晌,断肠客才喃喃道,“……是他……”
***
“这是那位力气很大的大侠托我给你的。”叫花少年笑嘻嘻道。
慕容天看着手中锦囊,想着邪神医这一去,也不知道两人何时才能再见,不由有些黯然。
可听叫花少年称邪神医为‘力气很大的大侠’,不觉又有些好笑,前日,被邪神医抓着左右摇晃之事,显然让少年印象深刻。
微一沉吟,慕容天掏出块小碎银,给那少年,道:“还要谢谢你刚刚给我传信。”
少年也不客气,收下了放入怀中,道,“他还有话告诉你。”
“什么?”慕容天心中一动。
***
断肠客慢慢走过来,接过锦囊看了一会,突然醒起,“他托物时,可有话告诉你?”
慕容天点头,“他说让我……物归原主。”
邪神医这话的原意,其实是让慕容天还了东西给黄其轩,可此刻在断肠客耳中听来却是多了层意思,这倒是慕容天始料不及的了。
断肠客颓然退开,捏着那锦囊,喃喃自语,“物归原主……物归原主……他终究是不肯要这锦囊……”听起来居然是说不出的伤心。
慕容天两人都感奇怪,却是都不敢开口,唯恐这怪人伤心之下,狂性大发,索性来一个杀人灭口,那这番努力却是都白费了。
李宣伸掌去握慕容天的手,情况危急,慕容天一心关注断肠客动静,却是浑未觉察。
那断肠客呆立了不知多久,才渐渐清醒过来,转头看看他们两,一双眼扫来扫去。
突然似是想到什么,眼前一亮,眼神突然灵活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倒了颗药丸至掌中,另一只手指着李宣道,“你,过来把这药吃了。”
李宣好气又好笑,“不用了,多谢美意。”
断肠客冷然道,“你吃了,可能还有生路,不吃,就等着死吧。”
李宣脸色变了一变,道:“这话可怎么讲?”
断肠客瞥了慕容天一眼,“前面当然不止我一个追兵,你带着这个人能跑出去吗?”
李宣眼珠转了转,却不说话。
“就是你有个侥幸,逃了出去,方圆百里,也找不到人能医治这伤。伤口不处理,终会发烂臭掉,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他不了。”
李宣看了看身前的慕容天,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很漂亮的侧面。
慕容天动也没动,静静靠在他手臂上,也没看过他一眼,他忍不住想难道他晕过去了吗?可那双眼明明是睁着的啊。李宣觉得似乎经历了一世轮回,明明应该是一瞬间,可却偏偏又觉得很长。
那我不带着他呢,岂不是一切都解决了,李宣很想以调笑的口吻说这句话,但不知为什么却是不忍心开口,真不象自己啊,他想。
断肠客把药丸扔到了地上,浑圆的药在地面上滚动。李宣盯着它,反复想着一件事情,但此刻脑中纷杂,却理不清那事到底是什么。
断肠客走回崖边,弯腰把瑶琴抱了起来。
李宣放开慕容天,探手去拣那药,拿到嘴边,见满是尘土,不由皱眉吹了吹。
“等等!”慕容天道,“前辈为什么要他吃这药?”
这话却提醒了李宣,他终于省起自己一直想什么了,大声道,“对了,这是什么药?”
“毒药。”断肠客淡淡道,“二个月内不吃解药,你将全身经脉俱断,五孔流血而亡。不是一下就能死,要痛三天。”他伸了三个手指,那手颜色惨白,毫无血色,看起来甚是吓人。
李宣又惊又怒,这人说来平淡,可要人受上三天,生生痛死,想起来都是让人不禁战栗的酷刑。
慕容天道,“前辈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要杀便一刀杀了,何苦这么折磨人。”
李宣心道,不对,其实一刀杀了也不好。
断肠客凝视他半晌,缓缓道,“只要你叫了我师兄来见我,他便不用死,你也不用。”
慕容天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
断肠客嘿嘿冷笑,“他如果不吃,那就看着你伤势发作而死,你如果不吃,那就看着他活活痛死,总之是一样,与我没什么损失。”
李宣不耐,道,“我吃了就是,哪那么多话。”言罢,仰头吞了下去。
慕容天大惊,却见断肠客仰指凌空一弹,一股气流正撞在李宣喉头,李宣一惊,本欲含于舌下的药丸,咕隆一声真的下了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反应过来不禁面如死灰。
断肠客一扬手,扔来个物件,李宣“啪” 的接住一看,手中已多了个白瓷药瓶。
断肠客抱琴,转身往山下走去,道,“你把他伤口腐肉挖去,内服外敷即可。前面的人我自会给你们解决,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再下山。”
李宣急道,“那我的呢?”
那人虽有些跛却行得极快,片刻便不见了人影,只听遥遥传来声音。
“两月之后洛阳再见,我要的人来了便有解药……”
“具体在何处?你说清楚些……”
却再没人回答。
李宣提气急追,奔出一两里,也没见着人影,心知断肠客已经走远,只得讪讪返回。
此时山风遂起,李宣步步沉重行上山头,却见慕容天早自行移动了位置,闭目俯依在一块石头上,身子几乎要弯到地上,头发衣物都是凌乱不堪,一张脸白的没了血色,他原本身材高大,此时大概是因为痛楚,躬着身,却显出一分单薄来。
李宣住步,看了一会,突觉有些不忍,走上前,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慕容天张目,见他孤身一人,知他无功而返,又疲惫的把眼睛阖上。他之前一直强打精神,应对强敌,此刻终于支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