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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一阵冷笑打断了钺三的话,习习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瓷药瓶,「走,我为何要走?我还有办法呢,我还有呢!」

  如珍似宝的抚摸着冰冷的瓶身,抚摸着瓶身上刻着两个字。不知是何利器刻上去的,刻得那么深那么深,就像刻在他的心上。

  冷风徐徐而至,树枝在绝望的笑声中颤抖。

  ***



  烛火忽然闪了闪,司徒静颜抬起头,窗外一片黑暗,只听见树枝沙沙的响。

  「起风了。」

  邢傲这会已止住了泪,积郁已久的阴霾随着泪水一扫而空,全身说不出的轻松,算来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与司徒静颜好好说过话了,偷眼望去只觉他近来似乎清瘦了,想必也是为自己烦心所致。心痛之余又忍不住偷乐,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便想揽司徒静颜的腰。

  司徒静颜看着窗外,一时若有所思,顺势推开邢傲的手转过头来,「傲,我——」才一开口,只见邢傲神色再次紧张起来。

  司徒静颜一诧,看那被自己推开的手臂还停在半空,立刻明白过来,不禁失笑,「傲,你别多想,我刚刚只是想起习习,心里难受。」说着握住邢傲的手,「习习应该已经知道我来找你了。」顿了顿,看着桌上还没开动的晚餐叹了口气,「我想最后陪他吃餐饭。」

  邢傲刚刚被司徒静颜一把推开,心里不免咯登一下,听了他一番话表情才又轻松下来,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疼习习……那你,自己小心点。」



  司徒静颜莞尔,却有些苦涩,「我不知那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我相信他还不至于会害我。」

  ***

  石桌上,几样小菜,两杯清酒,桌边一人独坐,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一只空荡荡的袖管迎风而动。

  司徒静颜来到桌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低叹一声,正要伸出手去,那瘦弱的人忽然动了动,继而抬起头来,望着司徒静颜扬起了唇角:「二哥,你来了?」

  司徒静颜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习习笑得凄苦而放肆,「我知道你去找邢傲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陪我吃最后一餐。」

  「为什么?」司徒静颜轻轻的问,声音轻得仿佛不愿让人听到。他说这话时已垂下眼帘,不忍看习习的眼睛。

  「我和司岳前辈没有仇,」他说,笑声再次张狂起来,「可是邢傲有。我没有要杀司岳的理由,可是他有!」

  司徒静颜闭上了眼睛。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仅仅为了嫁祸给邢傲,仅仅如此而已。

  「我又不能杀邢傲,」习习接着说,说得飞快,「我杀了他你反而更忘不了他,何况,怎么能让他那么轻易就死了呢?他给我带来这么多痛苦,怎么能让他那麽轻易就死了呢?我要你对他死心!我要他痛苦!就像我一样痛苦!」

  司徒静颜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冷风中尖利的笑声静静的坐着。直到那笑声渐渐消散。

  「你为何要如此执著?」司徒静颜忽然开口,声音仍然很轻。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习习笑着任自己瘫倒在桌上,「习习出身青楼,习习只知道,公子买了习习,习习就是公子的人。」他笑着,泪如泉涌,「你带我走时,我已经认定,此生再不爱他人……」

  「习习,」司徒静颜抚上那冰冷的手,「两位前辈,还活着。」

  习习一惊抬起头来,「二……二哥……」一句话,不仅减轻了习习的心理负担,更表明了司徒静颜的态度——若非相信习习,他怎会把这么密的事情说出口?若非关心习习,他又怎会告诉他让他安心?

  一语尽,司徒静颜轻抚着习习的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腕,突地一用力,习习闷哼一声没有叫出来,他唯一的一只手也已被废去。

  司徒静颜收回手,端起酒杯,再次看向习习时表情已严肃起来:「习习,你出卖朋友,依我门规废你武功,逐你出门,这杯酒后,你从此不再是我地狱司的人。」

  习习惨然一笑,用那只手颤抖的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古镜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波光流转。

  那里面有司徒静颜不懂的东西。一如司徒静颜并不知道,不知道习习有一只青瓷药瓶;不知道那青瓷药瓶已经空了——

  习习望着司徒静颜,先举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决绝。

  司徒静颜看着习习,同样举起了杯。

  青瓷药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上面深深刻着两个字——

  忘情

  转瞬间,两只酒杯滴酒不剩。

  万籁俱静。

  「前辈,这是什么?」

  「忘情酒,一饮忘情。」

  「呵,情之一字,熏神染骨,真能一饮即忘?」

  司岳淡淡的笑,山抹微云一般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凝固成习习记忆中永恒的画面。

  「我一直不知道,司岳前辈为何要叫我随他打扫药庐,为何要叫我看见这『忘情』,又为何要那么不小心竟让我有机会拿了来。」习习已经安静下来,一双古镜深潭般的眸子光华流溢。

  地上静静的躺着那青瓷小瓶,空空如也。

  桌上默默地摆着两盏白玉酒杯,滴酒不剩。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习习看着桌对面,「钺三,你说这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夜风拂过,空空的石凳上,人去之后最后一丝余温也被带走。

  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着习习的脸颊滑落,「你说,我喝了这药,能不能忘情?」

  他倒下那「忘情」的酒,却在最后一刻,将那盛了「忘情」的杯子,转到自己面前。

  ——情之一字,熏神染骨,真能一饮即忘?

  ——情浓之人,自能体会。

  原来这酒不在喝不喝,只在愿不愿。

  举起这只杯子,愿意喝下这杯酒时,习习忽然就明白了。他闭着眼睛,任泪水滑落,「呵,原来是这样……情浓之人,情浓之人……呵,司岳前辈,真是个妙人儿……」

  「习习……」钺三一声轻唤,语气明显的兴奋起来,「你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归隐山林,此生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习习目光迷离的循声望去,良久,浅浅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站起身,看着几张空空的石凳,他说:

  「好。」

  ***

  夜半无声,司徒静颜躺在床上,神志却异常清醒。喝下那杯酒,与那跟随自己多年的孩子从此陌路,难免心痛。

  背后的人伸出手来,轻轻揽了他的腰,零星的细吻落在他的颈间。司徒静颜心一滞,正想该如何拒艳,却发现那人并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只是这样温柔的拥着他,细细的吻他的颈。

  傲……司徒静颜心里默念着,握住了那只手。

  与习习诀别过来时,邢傲还坐在桌边等他,桌上的菜仍冒着热气,看得出已热过几道。司徒静颜为习习心伤,随便吃了两口,无力说话。邢傲也就没开口,坐在他身边,那双黑亮的眼睛静静的追随着他。

  回想那一幕,忽然觉得,一直以为是他宠着这孩子,而他又何尝不是被这孩子宠着。邢傲就像守着最心爱的珍宝般守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暗暗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大心力,只为能看着他开怀的笑,只为能在他面前像个孩子般撒撒娇。

  司徒静颜想着,嘴边不由露了笑意,放松身体向后靠去。这孩子,在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足以将自己完完全全拥在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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