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原来他还是可以这么轻易的就丢下自己走掉,跟几年前一点差别都没有。
邢傲觉得心像被人生生剐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补回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对象。
默默的回了自己房同,刚一推门,邢傲猛地一惊——屋里有人!正要防范,却见司徒静颜坐在桌边,正抬眼看着他。
「静颜?你,你怎么……」
「我想进来,谁能拦住我。」司徒静颜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感情波动,「我有事想问你。」说着,扬了扬手中那张薄纸,「司岳前辈留下的信,我还有些东西不明白,你能给我解释吗?」
「啊?好。」邢傲慢慢来到桌边,纸上还是那短短几句话:
问:何伤?
凤后曰:膑将至。
问:膑何至?
凤后曰:六十四卦,损也。
问:公如何?
凤后曰:唯返涿鹿之争。
司徒静颜看着这几行字:「凤后是传说中黄帝的谋臣,这里当然是指司岳自己;六十四卦,其中损卦,彖曰:『损下益上,其通上行』,指的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司岳前辈是告诉我,有人要用借刀杀人的法子害他。」说着,抬起眼望向邢傲,「可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封信明摆着是司岳前辈给我的,他为何还要拐弯抹角的用『凤后』指代自己。」
邢傲的眼角有些混,甚至没有抬头看司徒静颜,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他先用『凤后』后用『涿鹿』,这里其实是指传说中炎黄两派的『涿鹿之争』,也就是暗示当年黄帝寒舒与我爹赤帝在龙坛的权利之争。司岳前辈曾经跟我提过,寒舒当年论武功论实力比我爹都稍逊一筹,但他曾经两次从我爹手中死里逃生。所以我想最后一句,『唯返涿鹿之争』,说的应该是他要效仿当年寒舒对付我爹的辨法。」
「是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
司徒静颜忍不住一声惊呼:「这么说,前辈他……」
「司岳逃了。」第三个声音插进来,「司岳那时要你们先走,自己独自留下对敌,一是为了保护你们,再有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泄漏,想杀他的人太多,他即使能逃一时,也难逃一世,所以他给世人造出这个自己已死的假相,其实他早已在别的什么地方以其他的身份重生了。」
看清来人,「叶……」司徒静颜眼睛立刻湿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傻孩子,」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我这把老肯头硬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死呢!」
原来当日叶留下独自对付岳阴阳,因毒发在逃至深林之后昏死过去。黑夜密林,当时岳阴阳又急着追邢傲,就这么让叶躲过一劫。叶虽中毒,但他功力深厚,关键时刻还是护住了心脉,加之本就医术高明,终于自救过来。
「……我那时中毒已深,只好一直躲着,等身体好一点,我便立刻出来找你们……」
因为对龙坛青部实力有所了解,下面的不用叶说司徒静颜也能猜到一二。叶说到这里,也顿了顿,话题一转,「其实你们尚在桃林之时,龙帝已对司岳处境危险一事有所察觉,但他不能告诉你,怕你涉险,又因为司岳身份特殊不方便求助龙坛,他那时冒险把青弦叫去,其实是叫青弦去找我的。」
司徒静颜急得腾地站起,问道:「那你能确定司岳前辈……」
「我到的时候桃林已经起了大火,根本没法进去寻人。可是我看到一个人,由他那里我确信司岳还活着。」叶顿了顿,「那人在小镇上开了间茶馆,当地人管他叫福伯。」
「我知道这个人……」
「可你不知道那个人以前也是我龙坛中人,他原叫甄青,与司岳同在寒舒帐下,寒舒失势后与司岳一同归隐。」叶含着笑说:「他虽不是什么善辈,却是司岳的朋友。司岳此番能顺利逃出便是得了他很大的帮助。」
司徒静颜喜极而泣,向邢傲望去,却见邢傲低着头,也不吭声。
「傲,你……你有话为何总是要我来问才肯说出口?」
「那时周围又是习习又是柳依依他们,我怕泄漏前辈的秘密,一直找不着机会。今天在大堂也是,那么多人都在,你要我如何说……」邢傲仍然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那天夜里我俩独处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本想说,可是你说若是你极其信任之人背叛了你,你希望能等那人主动说与你听,我自然……」邢傲的声音越发的小,司徒静颜却已经明白。那封信上指明出卖司岳之人身有残疾,此人若不是邢傲,自然便是习习。邢傲一直不肯说,也是听了司徒静颜那番话,只愿习习能主动说与司徒静颜听。
「傲,即使我会误会你,你也想保全司岳前辈的安全,和习习与我之间的信任吗?」
邢傲咬咬唇,突然抬起头,声音也大了:「我那晚说,所有你关心之人,我必会尽最大努力去关心,所有你想保护之人,我必会尽最大努力去保护,只要是能让你展颜之事,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做到。我说了,自然会做到。而且……而且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信任我……我好怕你随时会丢下我就走了……可是你今天……」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傻瓜……」司徒静颜抱着邢傲的肩,低下头去,轻轻吻去他的混水。邢傲却已泣不成声,泪水止都止不住。
从看着司徒静颜拂袖而去到失望至极的进屋之前,邢傲都没有落泪。他落泪不是为司徒静颜不信任他,而是为司徒静颜竟然信了他,竟然主动回到他身边。短短一日里经历三次大喜大悲,一次胜于一次,到最后终于完全坦诚,才发现彼此原来一直靠得如此的近,这段时日,甚至是三年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终于止不住泪水的滑落。
便是叶也忍不住转过身偷偷擦擦眼角,留下二人悄然离去。
***
冷夜,黑暗浓稠如墨,宁静沉重如山。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空旷。
屋外一人独坐,寂寞清冷。
良久,一点噗的笑意,开始从那人的嘴角慢慢扬上他的眉悄,渐惭变深,浓稠沉重的夜里响起了笑声。他越笑越大,直到整个肩膀开始颤抖,直到那笑声如哭似泣。
「习习,」黑暗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充满浓浓的担忧,「你不要这样。」
「他竟然相信他!他竟然相信……」习习趴在石桌上,笑得流出了泪,「他相信他……他相信……」笑声小了下去,转为低低的呜咽,「他不会原谅我……不会了……」
钺三站在暗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本想劝习习趁早离开,看着习习的样子开口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你二哥仁慈宽厚,你主动认个错,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哈,仁慈宽厚?」习习抬起头来,眼神凄冷,「传说十殿阎王第一殿秦广王,辨人善恶,判人生死。我二哥人如其号,仁慈,却不姑息;宽厚,却不徇私!二哥他只不过是——公正而已……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我出卖朋友在地狱司已是重罪,按我门规,重则处死,轻则废其武功,逐出门去!」
「习习——」钺三的声音急促起来:「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走,离开这里,离开江湖,我会对你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