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于是司岳自己答道:「白天出来的,既不是鬼,那肯定是奇人了。」
——他发现我了,他如何发现我的?
——他知道我的身份了?他如何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既知道,不何他完全没有防备?
——为何他——不害怕?
钺三这么想的时候,身体已直觉的向小院外飘去。钺三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他只是不冒进。
面前这个毫无武功的人让钺三嗅到了危除的气息,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走了,离开时,他看到那些潜藏在屋子四周的人。
那些人只注意着司岳的动向,根本没有发现钺三。
——连天罗都出动了?
——有意思了。
钺三想着,远远的离开了桃林。
司岳静静的站在长廊上,久久没有动,似乎已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良久,他终于抬起了头,现出了飘逸的青丝下,那张天人一般的脸。
嘴角微微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笑容从他脸上荡漾开去,于是天色平白就明亮了许多。连那暖洋洋的冬日,仿佛都在他的一笑间,变得兴奋起来。
司岳悠悠的开了口,他说:
「都出来吧。」
***
桃林边,层层的迷雾起了,迷雾中隐隐有火光闪现,惨叫声不绝于耳
「咳咳——」桃林里,司岳咳着,扶着干枯的树干慢慢的走。白衫上,血迹在慢慢的扩大,妖艳的红衬得他的脸色分外苍白。
「真是不走运,无光的名声有这么响吗?竟然连天罗都给引来了。」想到那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集团,司岳不禁露出了苦笑,也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提前了一步,把几个孩子送走了,连带着还调走了白羽尘。
又是一声尖厉的惨叫划过司岳的耳膜。他不禁摇摇头,「我果然还是很厉害,没有武功,一个人还能把号称第一杀手集团的天罗给灭了。」
无光销声匿迹这么久,这些小辈们也猖獗好几年了,过几天等这一役传出去,《奇兵谱》中又该把他的名字给放上去了吧?呵呵,也让那些后辈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第一杀手。
「当一个杀手不再杀人,就只能等着被杀。」司岳摸索着,进了林中那间守夜时用的小屋,「这滋味还真不好受……呵呵,我还真不是好人啊,要死了还要找这么多人陪葬……」
透过浓雾,看不见远处的景物,只知这片桃林该是保不住了吧?这片白羽尘专为他种了近二十年的桃林。
「尘——」
现在到哪了?应该差不多到临水了吧?说好了要他到那边等自己的……
想着,嘴角划出一丝笑意。那时自己一提,他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呢,这个傻瓜,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样,憨憨的,好像种桃树越种越傻了,真是……
突然一阵飓风铺天盖地的袭来,硬生生将一团浓雾撕裂开。司岳蓦的一惊,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翻身下马猛地撞了过来,一下子将他揉进自己怀里。
「阿岳——阿岳——」
感受着那个熟悉的气息,司岳一时失声:「尘?你怎么回来了!」
「我心里不安稳,总觉得不对,走到一半就先回来了……」白羽尘有些害怕的将司岳紧紧搂在怀里,强健的身体忍不住有些哆嗦,「你又骗我?你又打算扔下我?」
「尘——你——」每次都会错他的意,为什么偏偏这次……司岳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忽然从白羽尘怀里挣出来,走到窗边凝神倾听。
「阿岳,怎么了?」
「没什么,你那么气势惊人的跑过来,我们的方位已经完全暴露了。咳——咳——」司岳苦笑着,止不住的又咳嗽起来。
「阿岳——你的伤?」
「没事,就是有点冷。」
「阿岳,阿岳,」白羽尘心疼的搂住怀里清瘦的人,「不要再把我赶走。」
「笨蛋!你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我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司岳气极反笑,「其实这样好像也不错,感觉还挺幸福的……呵……」
「两位——打扰一下,」门边终于出现一个长得很福气的中年,带着一脸和善的笑,「看来是我第一个到,让你们久等了。」
白羽尘惊诧的抬起头,司岳靠在白羽尘怀里,苍白的笑笑,点头与那人打了招呼,「福伯。」
***
中途与白羽尘告别后,司徒静颜三人带着一只鸟天黑才赶到临水,找了家小店坐下,点了几样小菜,追不及待的将司岳给他的信拿了出来。
第一封信很厚,司徒静颜拆开一看,倒吸了一口气,与邢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莫大的惊喜——这厚厚的一叠纸竟是《龙啸》的摹本!
原来《龙啸》作为龙坛镇坛之宝,有专人看守,其消息也是层层封锁,在崇尚武力的龙坛,只有历代公认最强的武者才有资格窥得一二。水惊穹的父亲和赤帝都曾得过这种殊荣,水惊穹和赤帝分别由此创出了刀法「行丢流水」和枪法「诀」,这便是如今司徒静颜和邢傲的武功由来。
当年寒舒一心想独揽龙坛大权,无意中知道了这本「镇坛之玉」,虽然他没有资格翻阅,却被他费尽心思弄到了一本摹本,之后,这本摹本又传到了司岳手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前辈此番真是送了份天大的礼给我们!」
习习道:「第一封信就是如此大礼,不知道第二封是什麽?」
司徒静颜听了,忙把第二封信拆开来。这封信却非常轻,里面只有一张薄纸。司徒静颜一看,不由颦眉,习习见状,凑过头去,也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只见纸上写着几句话,甚是混乱。
「问:何伤?
风后曰:膑将至。
问:膑何至?
风后曰:六十四卦,损也。
问:公如何?
风后曰:唯返涿鹿之争。」
习习看完,奇道,「到底什么意思?风后,风后,是不是传说里那个黄帝的部下啊?」
只听司徒静颜惊呼一声:「不好!快回去!」
习习不明所以,邢傲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三人才坐下不久便又匆匆起身,纵马向着来时的方向急驰而去。
临近鄄时,远远望去,只见午夜时分的天幕却是一片让人不安的火红,隐隐约约夹杂着熊熊燃烧的树枝发出的辟辟啪啪的声响。
马足声慢慢停下之时,司徒静颜眼前一片狼籍。许是因为干燥的天气助长了火势,前一天还睡过的小屋已随着整片桃林化为一堆废墟。小镇上的人正忙碌着从残留着余热的枯林中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搬出来。
「静颜……」
「二哥!」
司徒静颜默默的下了马,向忙碌的人们走去。尸体的查找工作基本完成,人们正开始清点。
「多少啊?」
「十二具。也不知道阿岳和白大哥逃出去没,到现在还看不到人影。」
「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哪还认得出谁是谁啊?……唉,不过这两具是在他们那个木屋里发现的,有可能……」
大人们都闭了嘴,远远的有清脆的童声响起,那是一个被母亲拉着不让靠近的小女孩。
「阿岳叔叔怎么不在?」
「阿芹乖,叔叔出门了,暂时可能不会回来了。」
「那白叔叔呢?也走了吗?」
「走了走了……都走了……」
母亲有些哽咽说不下去,小女孩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他们走,我要叔叔给我讲故事,我要叔叔带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