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难道没听说过『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么?」
司徒静颜放下茶杯,笑道:「他们只道你名相思,便把你当作『相思』的化身,若是知道你的姓,怕是要退避三尺吧?」
冷无心接着道:「哼!若是了解到这个人,何止是退避三尺,恐怕是要闻风而逃了。」
话音未落,只见女子好玩似的轻轻一弹指,冷无心左手连忙一抬,只听屋内骤然响起两声异常,一声清脆,一声沉闷。接着便是女子银般的笑声:「小弟,你还不够资格惹你姐姐。」
冷无心不答话。他手中茶杯已空,茶水溅了他一身,样子好不狼狈。一根银针静静的躺在地上。
刚刚那一瞬间,女子和冷无心几乎是同时动手,冷无心射出一根银针,女子发了一指,那一指震落了冷无心的银针后击在冷无心手中的茶杯之上,震得水尽出而杯未裂,此等功力已是登峰造极,对轻重的掌握更是已达随心所欲之境。
「好功力,姐姐果然厉害!」沉默片刻,冷无心赞道,接着冷冷的丢下句:「哼!我总会赢得过你。」起身出了房门。
冷相思嫣然一笑:「哪里,是二哥你性子太温和,才次次让这小子占了上风。」
这绝色女子名相思,却姓冷。
眨眼红颜老,弹指相思冷。
这江南第一的美女,便是地狱司十阎罗中排行第二的楚江——弹指相思冷相思。
笑罢,冷相思开了口:「听说这次是二哥要来江南,不……」本想调侃一下,说了一半,见司徒静颜似乎没有听她的话,也便没有再问下去。
司徒静颜此时正饶有兴趣拨转着桌上的茶壶盖。壶是景德镇的上等白瓷,白里泛青,极为雅致。壶盖上绕一圈刻着「清」、「心」、「也」、「可」、「以」五个字,转来转去,便成了:
清心也可以
心也可以清
也可以清心
可以清心也
以清心也可
这是茶壶盖上常见的刻字,写的本是饮茶的妙处,只是应了此情此景又是另一番含义。冷相思看了自然知道,司徒静颜此举实是在答她的话了。换了是冷无心在此,以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必是又要大大说上一番。冷相思却是慧质兰心。见司徒静颜不想谈起,顿了顿,换了个语气询问道:「我们城中近来会有大事,二哥可曾听闻?」
「龙坛与洞庭王联姻,这么大的事,我早在北方就有所耳闻。」
「那二哥的看法?」
「龙坛霸着长江下游水路这么长时间了,就是碍着洞庭王拿不下洞庭湖区,两者势力相冲,不能战只能合,联姻也算是个法子。」
司徒静颜语气淡淡的,并无太大波动,冷相思心知再问不出什么来,便也打住,转口问起家中兄弟来。
须知这地狱司的总部在北方,冷相思却是是居江南一带,与家中兄弟相聚不多。此刻难得见了面,司徒静颜自然是欣然答之,说的多是些生活中的小事,无分钜细,一一道来,其间重重悲欢离合,两人谈到时俱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是叹是赞,是喜是忧均溢于言表一时间屋内溢满手足之情。说着说着,冷相思忽然问:「二哥,我美吗?」
司徒静颜顺口便道:「我三妹是江南第一美女,如何不美?」说完才觉得不对,果然见冷相思一下子笑得花枝招展的,不知从何处迅速搬出大堆卷宗一下子堆到司徒静颜面前。
「相思……」
「二哥,难得你来一趟,就帮妹妹处理一点吧。每天对着这些东西我人都老得快多了。英雄迟暮美人白头,人间惨事也不过如此了……」
司徒静颜本就心软,被冷相思的巧舌说上几句便败下阵来,苦笑着点头应允。
见冷相思一副奸计得逞欢天喜地的样子,司徒静颜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和的说:「你这几日得闲,也好好陪陪无心。」
冷相思一愣,随即了然。这结拜的十一人中,冷相思与冷无心原就是亲生姐弟。感情自然又微微异于他人,难得一次见面自是有很多话要讲。
「二哥就是比常人来的周到体贴。」感动的话一出口,余音未消,随即抱怨道:「你有这个心思还不早说!白白浪费我半天的唇舌!口干死了!」
「你啊!无心那张嘴还比不得你半分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司徒静颜便一头栽在了文书之中。间或休息也只是在相思楼的别院中走走,并没有出门。
直到那份急函被送到司徒静颜的手中。
通读一遍,司徒静颜难得的皱了皱眉,随即决定交给冷相思处理。
「我不管!」冷相思看完密函,吐出了这三个字。
「不管?」
「管它做什么?龙坛也好碎梦楼也好,虽然势力大,生意上却和我们没有冲突。他们坐大也好灭门也罢,都不干我们地狱司的事,我们为何要管?」
说的虽在理,语气中却明显的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见司徒静颜不答话,冷相思又自言自语:「龙坛到时候要接待四方来客,要混进去肯定很容易,我还想找人混进去看看都来了些什么人呢,可惜手上没几个够机灵的,看也看不出个名堂来!」
司徒静颜仍不答话,转头开始翻阅其他信函。只是在冷相思起身出门时,忽而道了声谢。
冷相思也不推托,笑着默认了。
***
九月初一,晴,宜婚嫁出行,忌刀兵。
九月初一,洞庭王嫁女,龙坛迎亲。
龙坛这天强灯结彩,往来宾客骆绎不绝,热闹非凡。
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笑,所有人都很高兴,至少表面如此。江湖中年轻的霸主与豪门之女之婚事,无论是从这婚事的表面还是背后巨大的利益连接都极其引人注目。人们谈自然围绕着一对新人转,偶尔也会有人谈起三年前的事,谈到那个当年让龙帝痴迷不已的男子,多是调笑,间或也有感叹龙帝当年「年少气盛」的,都是说说便过了。
整个大堂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笑。
便是今晚的新郎——邢傲。
没有人奇怪,邢傲素来严肃,不苟言笑。这大堂之中,若是其他人现出这样一副冷漠的表情,怕是会被视为不敬;邢傲露了这副表情,却没有人吱声,甚至有人小声的称赞道:「年纪轻轻便如此稳重,不喜形于色,不愧为人中龙凤。」
吉时到,迎了新娘进来,身姿甚是柔美,一袭红纱盖了脸,看不清相貌,更看不到表情。
礼官开始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念一声,龙坛的上空都会绽放一朵巨大的烟花,方圆百里均可见,大有普天同庆的意味。
城中不少人都兴高采烈的跑到街上观望,龙坛之中更是人人喜庆,笑颜绽放在每一个人脸上,除了面无表情的新郎和看不见表情的新娘。
没有人注意到,黑漆漆的夜空中每绽开一朵绚烂夺目的烟花,龙坛大堂不远处的小树林中便会划过两道蓝色的闪电。
同样美丽,同样寂寞,同样转瞬即逝。
龙坛本部是依山而建,三面环山。烟花过后,司徒静颜便是站在这其中一处的小林中,远远望着那悬着大红灯笼的大堂。
只是站着,没有说话,没有动。
直至午夜时分,他的身后终于传出一声叹息。
有东西飞至,司徒静颜也不回头,伸手接了,却是一件厚厚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