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又隐隐的痛起来,邢傲,我还是要走的,走出这个囚禁着我的深院。邢傲,我不再恨你了,我只是不愿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不愿我对你的关心只是出于无奈。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邢傲,你明不明白?
轻轻叹了叹,终于是没有说一个字。
邢傲咬着唇,也没有再出声。
那条长廊,我们沉默着走完。
后来想起来,机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是一个小小的举动,有时是一句无心的话语,就在那不经意间,缘聚。缘散。
***
几天之后,我的房里忽然多了位访客。
推开房门,印入眼帘的是一位坐在桌边,优雅贤淑的美妇,岁月没有在她精致的脸孔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只是那双眼里,不是如少女般清澈见底,而是如清晨的湖面般烟霜迷蒙,不清纯,却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女子就那么坐着,柔柔弱弱的。只是这龙坛内,她不开口,便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我笑笑,径直走到她跟前坐下了,对她身后射过来的几道严厉的目光视而不见,悠悠的倒上了一杯茶:「青姨。」
青帝,也便是邢傲的母亲微微点了点头,柔柔的笑着,柔柔的说,「要用我们龙坛的茶敬我么?」
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锋利!
我捏着杯子,看了看她,答了一句「怎敢」,端起轻轻抿了一口,「不过你们龙坛的茶,确是好茶。」
屋里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青帝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我,良久,她依旧是柔柔的笑着说:「静颜,你犯不着如此激我。我若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也太枉对我青帝的名号了。」轻轻敲了敲桌子,她又开了口,「我们龙坛的茶好,你想喝,便可以尽情的喝,我们龙坛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只要你中意,便是你的,你知道为什么?」
我静静的等她的下文。
「因为傲儿喜欢你,因为我们龙坛的龙帝喜欢你!静颜,只要你乖乖的留在傲儿身边,爱他助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静颜,你是聪明人,我说白了,从一开始,若不是碍着你师傅,我早就杀了你。现在还是如此,傲儿既身为龙帝,便是身于龙坛虎穴之中。静颜,你够强,只要你真心对傲儿好,必是他的强助。两种情况,我必会杀你!你可知是哪两种?」
我玩着手上的茶杯,接过了她的话,「我爱邢傲不深,或是邢傲爱我太深。」
我爱邢傲不深,我便是他身边最大的隐患……邢傲爱我太深,我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对邢傲这种人来说,隐患和弱点,一不留神,都将是致命的。
青帝似乎是满意的笑了笑,「静颜,你果然够聪明,够资格留在他身边。」
我只是默然。身为龙帝,站在那高位之上,握尽天下大权,自己却是连选择所爱的权利、甚至是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么?
这样的权利,这样的地位,要来何用?
忍不住,我还是开了口,「邢傲呢,你不会觉得这样对邢傲太过残忍了吗?」
「哼!大丈夫生于世,当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岂可被儿女情长所误?」
所误?误什么,顶天立地,为的又是什么?
——我,我要权力,只是想保护义父而已。
——你们都不问我,你们都不问我究竟想要什么……我也是个人啊!你们究竟把我当什么!
邢傲——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孤寂的身影。
「青姨,」感觉到青帝起身离去,我轻轻唤了一声,「你的衣服,似乎只有黑色的。」
脚步声停了一下,良久,再次响起,渐渐走远了。
十六年,这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她的丈夫死了十六年。她便穿了十六年的丧服。
这样一个女子,却要自己的儿子做无情无义之人,难道她自己都不觉得可笑么?
第五章
青帝走后不久,便有侍从过来,站在门口朗声道:「司徒公子,龙帝有请。」
我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有种将赴鸿门宴的感觉。
随着侍从向前厅走去,远远的听见人声鼎沸,随口问了句,回答是摆的庆功宴。也就是说,龙坛大大小小的长老、分坛主都在了?自我来到这里,除了上次被邢傲硬拉去听他颁布禁令,还没机会见识这种大场面呢。自嘲的笑笑,回想起来,这段时间被邢傲关在这个院子里,倒真像是进了后宫似的。
我到时,众人早已坐好。身为龙帝,邢傲自是坐在离门最远的首座,当他匆匆穿过整个大厅来迎我时,只听得一片唏嘘声。
「静颜,脚不痛了吧?」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扶我,我只是笑,任他扶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一次穿过整个大厅。
邢傲瞟都没有瞟旁人一眼,自我进门,他便只看着我,如往常般拉了我在他身边坐下。在他人眼里,仿佛上百个人灼热的目光也根本不是以让这个年轻的霸主侧目,他们不会知道,邢傲拉着我的手拽得是那么紧以致他的手心里满是汗。
隐隐透着某种坚定,也许还有某种兴奋。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看来今晚的确是无法善了了。
一开始,只是寻常的庆功宴,我来得晚了,只赶上了最后几个礼节性的敬酒。今晚请来助兴的是一个琴师,微微垂着眼,一双明眸似水含情,一袭细纱遮去了大半边脸,隐隐看得出那轮廓甚是柔美。身子骨很是单薄,轻拨琴弦时似乎还微微打着颤,令人忍不住想要搂到怀里好生疼爱。
这人我知道,便是风月楼的头牌——习习。
酒过三巡,人人都有了些许醉意,说话也便大起胆子来。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众人闹哄哄说曲子太柔和。习武之人,多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说起话来颇为粗俗。习习也不恼,顿了顿,抬眼一笑,双眸中刹那间划过的光彩只叫众人一时间失了神,十指一下子划出一串长音,乐声一下由缓转急,刚刚还是莺歌燕舞,情意绵绵,转瞬便是烽烟四起,铮铮有力的琴音,直奏出一片金戈铁马,冲天豪情来。
一曲终了,豪气犹存。一厅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早已听得血气上涌,性子烈的更是站了起来,拿着大碗大碗的酒高叫着「好曲!」
身边的邢傲仿佛也被曲子挑起了激情,更加用力的抓着我的手,双眼看着习习闪烁着光芒。她微微抬眼,又是一笑,正准备演奏下一曲。只听一个声音道:「习习姑娘且慢。」
随着那个洪亮而沉稳的声音,一个两鬓斑白却仍旧魁梧的人站了起来。他的位置很靠前,可见其在龙坛的地位相当高,应该是长老级的人物。
环颤了一下四周,他清清喉咙:「果然好曲,可惜只有好曲没有好舞,就像有了好景却没有好酒!实在叫人扫兴!」
邢傲的表情严肃起来,平静的开口:「白总管,今晚没有安排歌舞班子吗?」
一个一直立在一边的人连忙走出来,正要答话,只听那长老大手一挥,又开了口:「习习姑娘的曲子,岂是一般的歌舞班子配得上的!」
当下有人附和:「不错!一般的女人家玩的舞只会糟踏了如此好曲!」
「可惜,习习姑娘的曲可谓天下极品,如此壮歌,当有绝世剑舞相配!只是这一夜之间,何处去寻?」
自那长老一开口,我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果然,拐来拐去,一帮人跟着嚷嚷了一气,他看着我颇有深意的一笑,声如沉钟把他人的议论都压了下去,「大家说得不错!只是说到绝世剑舞,今晚这里倒刚好有位行家。不知司徒公子可否献舞一曲,为大家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