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虚伪!」
「呵呵,龙帝年少气傲,这尔虞我诈的事,必是不屑。只是人在江湖,人情世故,不得不讲……」
夜风习习,花香阵阵。
我坐在桌边,远远的看着邢傲和蠡仲说着什么。
那个匆匆赶来的龙坛弟子,似乎是长途跋涉过来的,看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样整,是走的山道吧?
这么说,水道让碎梦楼给封了?呵呵,邢傲那暴躁傲气的性子,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不过有蠡仲在,真正行事怕是轮不到他来做主。那么圆滑事故如蠡仲,又该如何处理呢?我一边想着,一边无聊的摆弄着桌上的酒杯。
「静颜,饭菜不合胃口吗?」邢傲的注意力似乎大半放在了我身上,才和蠡仲说完,就连忙赶了过来。
「龙帝──」
「去做你该做的事。」对着年龄几乎大上自己一倍的男子,邢傲的语气冰冷严肃,在我身边坐下,语气又是一转,「静颜,怎么不吃饭?」
跟着过来的蠡仲,站在两三步开外的地方毫无表情的扫了我一眼,对邢傲鞠了鞠手,「谢谢龙帝信任。」随即离去。
真有意思,师弟,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蠡仲对你表面上虽是恭敬,心底里对你这个十七岁易冲动的孩子似乎十分不以为然呢。
「静颜──」
「食不下咽。」看着蠡仲的背影,我冷笑,「你倒是有个好军师。」
顺着我的目光,邢傲又咬了咬嘴唇,「静颜,我现在还需要他。」
「哼,百无一用,你需要他?为了巩固你的地位?你还记不记得,当日他是如何对待师傅的?」
没有得到回答,邢傲咬着嘴唇,避开了我的目光。
权力,还是为了你的权力!
当日为了权力,逼得师傅枉死,现在还是为了权力,你连替他报仇都做不到!
──静颜,他只是个孩子啊。
师傅,你为什么总是可以微笑着对待这一切?
「师弟,」我叹了叹,微微一笑,轻声说,「傲儿──」
邢傲浑身打了个颤,猛地转过头来,眼里盈盈满满的,犹豫着,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傻孩子,是镜花是水月,岂是可以真实拥有的东西?
「我和师傅,真的很像吧?」在他的指尖隐隐触上我的脸时,我开了口。
伸到中途的手蓦然停住,一瞬间,镜碎水散。
「你以前很讨厌我的,何必突然对我这么好?因为我长得像师傅?」
「……静颜,我不是……我……」
「你对我再好又如何?你以为你这么做有何意义!」听着他怯生生的开口,我忽然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再抑制不住自己一把推开桌子站起了身。
邢傲咬着嘴唇,没有动,我转过身正准备离去,却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静颜,我听说,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特有的联络暗号,是这样吗?」
邢傲没有抬头看我,他的目光停留在我刚刚在桌上摆放的杯子上,声音虽小却是冷静无情的。
我心中一紧,龙帝──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在那时就清楚的了解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
早上是被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睛,随即对上了邢傲惊恐的目光。
「静颜……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冷冷的开口。「别告诉我,你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过来。」
「静颜,我……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又习惯性的咬起嘴唇。
我只是凝神看着他,见我不说话,他更慌了,「静颜,我……我一时忍不住……我只是……」
「师弟,你刚刚想做什么?」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我忍不住一笑,「我现在落在你手上,你想做什么,还不是都由得你。」说着,我翻身下了床。
「静颜,」咬着嘴唇,邢傲又开了口,「我不会强迫你。」
「不会强迫我?呵呵,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邢傲盯着我,「静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咬咬嘴唇,补上一句,「决不!」
其实他说这话时,一点也不像个狂傲的霸主,倒是像极了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朦朦胧胧的晨光中,这个傲气暴虐的孩子,看上去竟然是那么落寞,那么让人──心痛。
毕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孩子,我故作嘲讽的扫了他一眼,转开了头,不愿他看见我眼中的不忍。
那天晚上没见着邢傲,却见到了一个喜欢低着头走路的人。
平平常常的相貌,卑卑微微的神态,低眉顺眼,用叶自己的话形容,他这是十足的奴才相。
「静颜,你的旧伤没有大碍,多注意休息,别着凉就行。」
「多谢。」
就连龙坛内都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叶是青部四长老之一,专司医药。想当年和师傅住在小院时,他是我们唯一能见着的大夫。
「唉──转眼功夫,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我笑,「是啊,我还记得在小院时,因为师傅的病总也不好,我没少骂过你庸医。」
自嘲的笑笑,叶忽然话锋一转,悠悠的开了口,「静颜,邢傲是真的对你好,你应该很清楚啊。」
清楚,我怎么会不清楚?
一有时间就腻在我身边,变着法子讨我欢心,任我怎么挖苦都耐着不生气,实在受不了就避一避,过不了多久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冒出来。
自小一起长大的孩子,邢傲的性子我是再了解不过了。倔强暴躁,要让他如此花着心思对一个人,已是难以想象,更别说这个人非但不领情,还把他的好意都当污泥踩在地下!
轻轻叹了一声,「叶,你有没有看过,如何驯服一头狼?」
「是你师傅告诉你的吗?这故事,当年是我说给他听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丝伤感。
「那你为何还来劝我?难道我应该因为我是他的阶下囚,而他却好心的没有强暴我而感动?」师弟,不是我不想懂,你希望我如何懂?「再对我好又怎样?叶,我脚上还带着镣!既然他把我像条狗一样锁起来,他给的好,我也只能当作施舍!如今他做的每一件事,不会让我觉得感动,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自己难堪的处境而已!」
沉默了一会,我又开了口,「何况,只要一想到他今天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我就没有办法不恨他!」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邢傲傲气,你也倔强,你们两个,到底哪个像惊穹多一点。」
像?何必要探究这个问题。师傅死了,你们总想从别人身上找到他的影子,难道你们不明白,天上那轮最清冷的明月,若是落了,便再也不会升起了吗?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水惊穹了。师傅死了,不在了,再也找不到了,这个世界,空了……
「静颜,唉──你知不知道,邢傲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大风大雨的夜,我向来不爱出门的。可我还是随着叶出来了,我不知为什么。
撑着伞还是被大雨湿了个透彻,荒郊野外,我站着,默默的看着那个抱着半边墓碑痛哭失声的人,风雨交加,我只能隐隐听到一些零星的片断。
「……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不是……想……想保护你……我以为有了权力就可以保护你……你骗我!骗我……」
我不知站了多久,他忽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蓦的抬起了头,一楞,随即紧张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兽般,全身上下充满戒备的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