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我再问,他仍不回答。只是冲早已候在屋子中的人点了点头,小心的将我放到床上。退了出去。不多时,又有丫鬟进来,端着水将我脸上的易容小心擦干净了。问她们话,仍是没有回答。忙完便转身离去了。
我就那么躺着,又过了些时候,终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竟是刚刚坐那屋中观战的人之一——便是那个约三十来岁的商人。
他站在床边俯视我,嘴角挂着笑,「秦广王?」
我想他的语气可以用得意来形容,暗暗叹了口气,我回了一声:「碎梦楼主?」
他笑得更深,「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果然厉害。」似乎是细细的观察了我一阵,他又说,「我听说邢傲那小子被一个男子迷住了,我还以为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在床边坐下,伸手将我搂进怀里,「不过刚刚的舞,的确是倾城倾国。男子很少有如此纤细柔软的腰身。」
我只能苦笑,「听说楼主只爱女色,这传闻可属实?」
「没错!」他答得干脆,一边隔着衣服抚摸着我的腰,又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可你不同,你是邢傲的人。」
玩味的笑了笑,他接着说:「你说,要是邢傲知道我动了他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只手遮天碎梦楼,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三大帮派之一,伸只手遮不遮得了天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曾经因他们死了一个护法,华东一带六大省各家各户便吃了一个月的素以示哀悼;橫刀立马段风云,碎梦楼现任的楼主,断不断得了风云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在他成为碎梦楼楼主之前,碎梦楼不过是个没多少人听说过的小小帮派而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死了一个护法都曾叫六大省陪着吃上一个月素的碎梦楼,不久之前似乎被邢傲一人连挑掉了两个护法;而我此刻就被段风云搂在怀里,听他在我耳边说:「你说,要是邢傲知道我动了他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邢傲你这家伙!这都给我惹的什么事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楼主,都已打点好了。」
我声音我倒是熟悉,不是云扬还会是谁?
接着是段风云的声音:「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楼主……」欲言又止,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如果没猜错,段风云应该也知道了。
果然,就听见段风云的声音,含着隐隐的笑意,「有什么事就直说。」
那边似乎有些犹豫,「楼主,司徒公子……我……」
段风云只是温和的笑,似乎在认真的等他的下文。沉默了半晌,云扬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的磕了下去,「与我碎梦楼有仇的只是龙坛,楼主恨的只是邢傲,这本不关司徒公子的事。小人斗胆,还请楼主不要为难司徒公子。」
他的声音很大,说得很快,可想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话音落了,却没有任何的回答。空气似乎凝固了般,我可以感觉到不远之处跪着的那人,如同被什么紧紧勒住了脖子,呼吸越来越急促;而段风云只是带着笑,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做错了事的小孩主动承认错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云扬终于忍不住要抬起头来之时,段风云忽然悠悠的开了口,「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楼主!」
「你今天也累了,早些下去休息吧。」段风云说完,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云扬只得回了礼,退了出去。
我默默的看着,同时在心里暗暗度量。龙坛和碎梦楼,同位列黑道三大帮派:邢傲和段风云,同为一方霸主,行事风格各有千秋。
邢傲严肃,和属下说话时向来不苟言笑,他手段狠辣,作风严谨,在属下心中牢牢树立着自己威严、高贵、强大、高高在上的王者形象,他的属下敬他、怕他、崇拜他。
相比起来,段风云温和多了,他和属下说话的语气就像和熟识的朋友聊天,一言一行,仿佛是看透了他人的心思,却又不点破,看似亲切却又处处透着威严,他给属下的感觉该是深不可测的才是。
其实邢傲和段风云也有相似的地方,他们都很善于隐藏自己,邢傲隐藏了自己的智慧,段风云隐藏了自己的想法。
——君无所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
——去好去恶,臣乃见案;去旧去智,臣乃自备。
(注:以上出自《韩非子·王道》,第一句大意是说:君主不要表露自己的愿望,否则臣子就会粉饰自己的言行;君主不要表露自己的意图,否则臣子就会伪装自己。第二句大意是说:君主隐去自己的喜好与厌恶,臣子就会表现出他们的本来面目;君主隐去陈见与智慧,臣子就会谨慎戒备。)
相比大多数人,两个人俱有难得的王者之才;但若是相比历代明王,这两个人还各有各的缺点,很大的缺点――我想着,轻声笑了出来。
段风云本是戏谑的笑着望着我的,见我一笑,倒有些奇了,「你笑什么?」
我说:「我笑你。我早听说横刀立马段风云,还以为是个心胸如何宽广的人物,没想到却是如此的小肚鸡肠,岂不可笑?」
我的话似乎引起他更大的兴趣,「此话怎讲?」
我看着他的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你本不好男色,又不是真的想要我,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和邢傲有仇,不敢直接找他报,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会找我们这些旁人的麻烦,你这是辱我,还是辱你自己呢?」
不等他答话,我接着说:「你问邢傲会有何反应?除了如弃草芥一般丢了我,他还会有什么反应?」
段风云这才变了脸色,「这又是为何?」
我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心中暗喜,我只是不动声色的回答:「你以为邢傲是真的喜欢我吗?他喜欢的只是他早已死去的义父!而我只是不巧和他喜欢的人长得很像罢了。我若是被你辱了,便再配不上作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天下之大,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少了我,他还可以再找,他又何必为我一个替身伤神?」
看着段风云的眼睛,我一字一句的说,「现在,我在邢傲心中是这天下最像水惊穹的人;但你若辱了我,我对邢傲来说便再没了任何意义。」
段风云显然没料到这些,只是他脑子转的飞快,略一沉思便又带上了笑,「地狱司秦广王素以机智著称,你说这些话还不是想要我放过你,你以为我这么容易便会上当吗?」
我叹了一口气,「信不信由你,我初到龙坛时邢傲对我的态度,你随便问问就会知道。你大可以赌一赌,反正我的损失最多也不过是这个身子,我又不是女子,没有什么贞操可言,我也不会太在乎。只是你若是赌输了,便损失了一个重要的筹码,孰轻孰重,你自己斟酌。」
说完,我在他怀里有些艰难的翻了身,闭上了眼睛。
「你做什么?」
「睡觉。」
他愕然,「你这也敢睡?」
我有些无奈的睁开眼来,「大夫要我多多休息,我累了,你慢慢作决定,我先睡了。」
再次闭上了眼睛,半晌,我听见他似乎是轻轻笑了笑,将我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