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冯犹原来和那两位已是阁王座上客的大老有过什么允诺交易,谈得再多现在也全成了泡影,手上还能撑得上筹码利用的就只剩他和冯倩的婚约了。
他若没猜错的话,这趟洞庭之行除了顺道探听总舵的动态外,主要的应该还是想催他早日把冯倩迎娶进门,好坐稳南盟**岳丈的位子。
「真的?」
看着人带着点惊讶地偏头望向自己,古天溟不动声色地探查着那双黑眸,莹莹黑泽里除了诧异外他如愿看到了点他想见的沉色。
「这也算放长线钓大鱼?你老大该不是懒得等所以干脆决定把鱼饵吞了?小心吞太急被饵噎死!」一连串问语不经脑地飘出口,却是连徐晨曦都不懂别人娶老婆自己哪来这么多意见。
新郎倌都不当回事了,他在替人穷操什么心?
「呵,那妮子的那点份量还噎不死我。」伸指轻捺上人不自觉微拢的眉心,古天溟笑得又更欢愉了些,「老实说,小倩其实很适合做青浥门的女主人。」
「……」嘴张了张又顿了顿,好半晌徐晨曦才放弃似地吐出耳语般的轻喃:「……我知道呀。」
当然知道啊,从上回那精彩的一夜他就明白冯倩完全匹配得起身后的男人,说是匹配得起青邑这快招牌也不为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以后的日子要称那女人一声门主夫人心里头就不痛快,沉甸甸地像压了什么很是难受。
记仇吧,谁叫未来门主夫人的手下把自己害得这么惨,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这样子大概得多点时间消化了。
大不了,闪远些眼不见心不烦,这总行了吧。
「怎么了?」明知那一句咕哝闷语八成是因为那点男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妒意在作祟,古天溟却犹作局外人般缠问着,不是他故意欺负这前尘尽忘的家伙,而是实在忍不住心底那点小小期盼。
想看人更多苦恼的神情,更多点为他吃味的烦郁,只有这样他才敢确定自己在这人儿心中不是毫无份量,不是真已如陌路人般无谓。
「没,你确定吃得下就好。出嫁从夫,也许嫁给你以后她的心就不会在向着他老子也说不定。」深吸口气甩去胸口莫名的闷沉,徐晨曦回手擂了拳身后的阔肩,刻意露了个如阳般的灿烂笑容。
「大门主就多多施展魅力把夫人迷得团团转吧,少了那妮子的脑袋帮忙,光凭老家伙很难玩出什么名堂,再不放心的话就让我到浔阳去,只要和钱有关的,保证那老头再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就这样?」眼微眯,古天溟第一次觉得那春阳般的绚烂笑容竟也有刺眼的时候。
「什么?」
「想对我说就只要这些吗?」唇微勾,漾出个迷人的笑容循循善诱着,他想听到的可不是叫他对其他人施展这份魅力。
「……恭祝门主与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这总可以了吧?咳咳。」才放大些嗓门胸口就又是一阵躁动,徐晨曦忍不住边咳边没好气地抱怨:「喜酒还没喝到口就非讨我一句好话?你这当家的怎么这么小气!」
「……」看人低着头嘀嘀咕咕囔囔着,向来潇洒迷人的笑容霎时僵得比什么都还要难看,古天溟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现在的模样和钟馗老道差上哪去。
这家伙……刚刚明明就还嗅着了点类似醋意的酸味,怎么转眼又眉开眼笑地跟他恭贺道喜?居然还自动请缨到浔阳帮他看着人去?
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吗?面前的男人是真的忘了他们间的那份情爱,对他已经没有一点留恋了吧,否则为何能把离开说得这么容易……
「睡吧,别又咳得难受。」完全没了片刻前捉弄人的玩笑心情,古天溟一点也不想再继续婚娶的话题,而尽管心情郁沉到了极点口吻依旧和煦。
抱着人缓缓滑下些身子,在伸手扯了床轻暖的丝被覆上,为了上肺腑有伤的人儿能够睡得安稳些,这些日子他始终都陪着半坐半卧的没摊直躺平。
「恩。」习惯性地窝入背后温暖的怀抱,徐晨曦让人将手臂搁在腰上轻轻覆着小腹,这样一来左肩抵着人厚实的胸膛就不怕睡梦中一个不小心扯痛伤口,而腹上剑创被大掌暖暖捂着也很舒服。
「睡熟点,别光顾着我,小心两只熊猫眼……吓跑……老婆……」
语声渐微,徐晨曦没撑着等人回答,之所以临入梦前说这些是因为他知道漫漫长夜身后的男人总不时帮他调整姿势睡得舒服些,不是真曾在三更半夜醒来过,而是天明清醒他从没觉得手酸脚麻哪边不舒服过,十几天下来不用多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温柔的家伙……意识朦朦胧胧地渐如黑沉,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个只该在有情人间的甜美辞汇,熨心烫暖却也莫名地拥起股凄凉酸楚……
「晨曦?」轻唤了声没有应答,古天溟知道人已是入梦了,也许因为病体孱弱极需休息,受伤以来总是眼一闭就睡得不醒人事,而且熟沉得没有一点武人该有的警觉。
他可以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吗?
自嘲地微撇唇,古天溟缓缓撑肘起身,原只想确定人真睡了帮人掖紧被子盖好些,没想到看到的竟是颗悬垂在眼角的晶莹。
「……」伸指拭去那滴余温犹存的珠泪,沁出的确实更多烫热水液,一愕后墨瞳里幽色渐深,附带着点歉疚,大掌转而轻轻摩挲着那张仍没什么血色的俊秀脸容。
还以为,真的都忘了……
「傻瓜哪,两个大傻瓜。」软语低喃,古天溟怜惜地在带着湿意的长睫上印上自己的唇,即使那涟涟珠泪终于骗散了这些日子来起伏不定的烦人不安。他却没有丝毫欣喜,有的只有满心不舍的心疼和对自己迟钝的懊悔。
不管人记不记得过往琐事,对自己的那份请根本就始终未曾忘却,否则堂堂男儿怎能够如此怡然地在他怀中安歇?有怎能坦然接受他这般亲昵的碰触?
轻抚着指下层层绷带旁的滑腻肌肤,古天溟实在不明白素来能轻易洞烛人心的自己怎会突然变得这么笨?竟笨到学起市井村妇拿他人试探那颗赤诚的心!?
情爱两字,果然使人目盲哪……
「别哭。」吻去睫羽间的残泪,古天溟轻轻贴唇覆上那张微启的唇-瓣,温润的唇舌柔柔抚慰每寸泛着悲伤的温凉。
「我在这儿,谁也要不去的。」
一直一直,只属于我俩的永远。
第十二章 惊梦
云蔽月 夜更鼓 惊梦 恍隔世 幽幽凄魂 余残情
晴空朗朗,万里无云,徐晨曦心情大好地深吸了口气,一个多月了,再不出门透透气他都快觉得自己是行将就木的病老头,只是……
怎么又是这只野猴子!?
看着门外唇红齿白冲着他直笑的纤瘦人影,徐晨曦就有股再把门板甩上的冲动。
他真怀疑这几十天江湖是不是无风无浪太平过了头,人人都闲到无事可做,要不这恼人的毛小孩跟那个理当日理万机的古大门主干嘛老轮着在他跟前晃?还是说河干了底船全触了礁,买卖做不成才得这般清闲?
「早啊,小夜夜,出门走走吗?我陪你。」扬着再灿烂不过的笑容,蹲踞在石桌上的雷羿朝人大力挥了挥手,面前的那张脸盘越是臭他的斗志可就越高昂。
不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嘛,「知己」难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