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救吗?」油然升起股希望,却不比粒米大上多少,古天溟只觉得猴头像堵着什么似地,得花很大的力气才挤得出这几个字。
「唉……」
简简单单的一声叹息,立即叫所有人都白了脸,剎那间古天溟只觉得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就连自己也彷佛没了形体,因为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儿。
魂魄出窍了吗?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该要难过该是伤心的,莫名地心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到彷佛冻凝了血流,一点喧嚣也没有,平静到甚至还有闲情想着一些无聊事,比如奇怪着自己怎么还撑得住没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
蹲跪的两条腿不早已没了知觉吗?正如木麻的手为什么也还抱得住人……
不由自主转着奇奇怪怪的念头,耳畔却断续传进了吵杂人声,古天溟皱了皱眉,听得出又是那个粉碎他所有希冀的残忍家伙在嚷嚷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总算归纳出那一长串无义文字的意思,意思似乎是──
人并不是没有救?
当头棒喝,古天溟觉得出窍的部份被这一棒重新又槌了回去,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胸口闷的发疼,这才徒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起竟一直屏着气忘了呼吸,憋到都快窒息了也难怪三魂七魄待不住。
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古天溟终于确定了自己原来也有愚不可及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在乎到不能失去的地步,却还绕着脑袋想着孰轻孰重,想着应不应该、可不可以。
管它俗尘虚名还旁人眼光,心都已经丢了,又还有什么束缚得了!?
「古天溟」代表的的确不是个人而已,更代表着青浥门上上下下千数人,代表着古家百年累积的声誉,即便如此,即便牵连甚广,也从来不代表他被框架着动弹不得。
不是吗?顶着这些「包袱」他不是也依旧游刃有余地做每件他想做的事?既然都敢重揭往事疮疤认回失散二十几载的亲手足,为何就没信心替这份情搏上一回?
他是古天溟不是吗?不该如此怯弱的。
男人与男人,不过多了些麻烦,再懒,为了自己的未来也该勤快些才是。
静静看着碎念不停的红发青年俐落地替人上药包扎,古天溟加重了几许力道紧拥着怀中泛凉的身躯。
活着,真的还活着……深幽的暗瞳迸出股炫目夺人的神采,睇视着苍白容颜的目光专注地彷如亘古盘石。
再一次的机会,再一回的选择,他不会再错放这份以蚀心入骨的羁绊。
第十一章 隔世
饮一瓢 孟婆 渡忘川 渺渺尘埃 步一桥 奈何 坠轮回 彼岸花开
夕阳西下,霞彩满天,古朴暗房内,炉鼎燃着安神的微香。
轻撩起帐幔,古天溟缓缓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床上人儿的额首,复又滑进里衣里摩娑着未覆绷带的肩胛。
还好,看来好阵子没再发热,只是身子怎么还是这般温温凉凉地没什么暖意?
皱了皱眉,古天溟让自己的手留在那片微凉上添些热度。
已经第四天了,就算眼皮睁了开也只是无意识的空茫,人一直不曾真正的醒来过,而即使在昏睡中也不安稳,总是反复低烧着,烧着的时候不住痉孪连牙都咬得咯咯作响,烧退了则是卢汗淋漓整个人彷佛从河里捞出,据莫磊所说,这都是余毒的影响。
其实不用旁人解释,他也知道那汗全是让「留情」给折腾出来的,只因头几次发作时那样孱弱的身子竟也能挣扎到要人压制,更别提那声声让他心腔子紧揪的痛吟,细弱游丝,却认谁也听得出其中委屈。
一定是难受极了吧……抽回手,古天溟爱怜地理了理被褥上披散的长发,复替人将床被拉高至颊畔掖紧。
碍于那记贯穿腹背的重创,人只能夹在被堆中侧卧着,又因为那一剑伤及肺脉,整个躺平了也不行,得仰起半身才能让浅促的呼吸顺畅些,也就是说人几乎被一堆被褥夹裹着动也不能。
实际上,除了偶尔因为余毒发作的挣动外,根本和死尸也没啥两样,就只是胸膛还微微起伏着多那一口气。
难掩心疼地睇凝着那毫无血色的脸容,古天溟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希望人早点醒呢还是就这样宁和地再睡久一点。
昨天云弟同莫磊一块过来时说了很多,关于「徐晨曦」这个人,关于他们和极乐公主间难断的情怨纠葛,关于他们汲汲企盼的那份微愿,关于……
那些不堪的历历过往连他这个局外人听了都忍不住替人感到痛,而这还是他不知能体会几分下的感受,因为完全不同于眼前人,有对很疼他的父母,更有一堆关心他的好朋友。
所以他只能想象,想象着自小没人爱没人疼的滋味是什么,竭力讨好却终只落得利用一语的感受又是什么,狠心背叛多年相处的伙伴时……
直到听着云弟娓娓道出一切,他才终于明白了人之前种种的矛盾所为,懂了寻阳之行雷羿不经意触碰到的是什么。
只是如果封若樱的存在是如此强烈的必要……
「唉。」轻叹了口气,古天溟一点也不敢想等人清醒后会是什么光景,就算是正常人也很难面对弒亲之罪吧,哪怕做父母的万般不是,更何况眼前这只对亲情的孺慕可离正常人隔着不知几山几壑远。
云弟最为担忧的也是这点,晨曦自己亲手毁了最朝思慕盼的,而且怎么看都带了一死百了的逃避意味,否则也不会用那般决绝的激烈手段。
死了,的确就什么都不必再想不必面对,但活着……该怎么办?
「唔……」
一声低吟霎时打断了无解难题的思索,古天溟连忙转头望去,就见人十指紧扣被褥,连背脊也挣扎着微微弓起。
怎么又这么严重?昨天不是好多了吗?眉微蹙,古天溟随即蹬了鞋翻上床去,钻进被里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入怀中牢牢缚锁,就怕人无意识的挣扎又将未愈合的创伤给挣裂。
「……乖,忍忍喔,一会儿就不疼了。」低语安抚着,因为两只手都箍圈在人双腕上,古天溟只能用唇在人颊畔边轻吮摩娑着权充抚慰,间或夹杂着些叫人啼笑皆非的哄儿软语。
「……骗……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弱的低呓突然掺在哄语间响起,有那么会儿古天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怔了怔才连忙抬起头,就见双湿漉黑瞳睫帘半启地瞅着自己。
「醒了?」看着那双眼闭了闭后迷蒙渐去,甫见人清醒的惊喜随即换成了不安忐忑,他可没忘了自己刚才唉声叹气是在唉些什么。
什么时辰不好拣,这家伙怎么就不等他想出个好方法再起床呢?
「你,骗人……痛死了……」
才放声说几个字,徐晨曦就觉得两眼发黑快喘不过气,只得暂时把嘴张开当鼻用,十指再次屈握成拳紧扣,只不过这回抓着的东西似乎不太一样,多了份弹性也多了分暖意。
「嘘,别说话,我知道。」没在意手上小猫挠抓般的微疼,古天溟只是习惯性地凑上自己的唇在人微张的嘴边游移抚慰。
「你……」原本还有几分朦胧的眼霎时挣成了圆,徐晨曦呆呆瞪着寸许前那张模糊看不清的脸,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没睡醒还在作梦。
姓古的居然……居然学小狗凑鼻子亲、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