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怎么会想到来香港的?美国不好吗?」
「好,可是雨晨要来。」
我嗯一声,幸而手中杯子被人拿走,不然怕是此时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你真是个好丈夫呢。」
他失笑道:「你在称赞还是讽刺我?」
我默然。
自从成氏夫妇二人搬入我们对面的房间,我的生活一如往常,爸爸却是比以往勤快许多,每天定点定时醒来,冲到洗手间梳洗一番,捧着他的宝贝饭盒到对面去,没一会儿那边就传来热闹的对话。
我则继续在家吃冷掉的隔夜饭。
回来后爸爸一整晚都精神异常,扯住我开始叙述在对面的见闻,好像不是从别人家讨饭归来,而是去经历了—场奇域大冒险。他的神情龙飞凤舞,模仿的惟妙惟肖,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我嗤之以鼻,不过是平凡小夫妻一天三餐柴米油盐,有啥稀奇?
可爸爸说:「这就是幸福呀!」
一个清早,我难得早起,对面门传来动静,我将门悄悄掀起一条缝,内外望去。
成浩司刚刚出门,宁雨晨跟在他后面,将一把伞递给他,脸上的就是这种幸福的笑。
成浩司已经推着轮椅离去,只见背影。
幸福已经离我远去。
「你爱她吗?」我问。
成浩司很狡猾,有外人在的时候,他很少和我讲话,即使讲了,也是不冷不热的客套,可他的目光,不管周遭多么喧哗,也会穿透层层隔离,畅然无阻地投射向我。
我向他望去时,他用两只手交插垫住下巴,淡然无波地看着前方。
「爱。」他回答我:「雨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只是这样?」
成浩司歪着头对我笑:「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宁雨晨捧着精致的糕点,从阳台上下来,搂着成浩司的肩膀,略有醉意地问:「你们在聊什么?」
成浩司摊摊子,道:「叙叙旧。」
宁雨晨咯咯笑起来,调侃道:「还在叙?我本以为那一晚该说的部说完了呢!」
成浩司也伴着她笑。
「好啦!如今你们在一家公司,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晚上先陪陪我!」
我后背一阵发冷,看那女人笑容可掬,根本分不清她哪句真哪句假。
「浩司,你快来看,我好喜欢这新房子,阳台好大,夜景很美呢!」说着推着成浩司走过去、
「浩司,今年的生日派对我就要在这里庆祝!」
「好。」
「把朋友都请来,对,还有你公司的新同事!人越多越热闹!」
「好。」
「浩司,你记得我生日几时吗?」
「记得,下个周末。」
第三章
宁雨晨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离她的生日还有三天,她已经准备就绪,将那些三姑六婶八大姨统统弄到香港来,组成一支港澳旅行团,自己家塞不下,连我家客厅浴室都霸占。
爸爸看到那么多人,不怒反笑,乐呵呵的,一个劲拍手,说很久没那么热闹啦,真开心。
我很久没从爸爸嘴里听到「开心」两个字,这件事真离奇。
一位大娘拂泪纵横对我说:「听说你是浩司公里的老总哪……模样可真年轻,我家浩司以后可要全托你照顾……你知道,这孩子是很可怜的……」
那方成浩司跟我爸爸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互相拍着肩膀称兄道弟。
我一脸黑线,大娘,你搞清楚,谁家孩子才可怜。
他们折腾了一整夜,到第二天还不知疲倦,宁雨晨的两个小侄子又叫又跳,说要去海洋公园玩。
天天泡在灯红酒绿之下,哪识得白天的道路,他不把这群人领去填海就不错了。
公司有专门用来运送鱼肉的冷冻车,后面的车厢刚好装下这一团的人,他们下车后一个个舌头打颤,终于没办法在我耳根唠唠叨叨了。
露天浴场的太阳大了些,我用帽沿遮住脸,坐得离宁雨晨的亲友团远远的,宁雨晨却舔着冰淇淋凑了过来,故意用臀部挤我。
「干什么?」我问,
「怎么不去和大家讲讲话。」
我摇摇头,道:「太热了。」
宁雨晨呵呵笑两声,用阿婆般的口气道:「小伙子!你该不会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吧!」
我白地一眼,道:「MISS,你比我更像城里人!」
这话确实,人在中环,住在半山,我却没有香港人应有的洋味与洒脱,我最初的记忆,仍停留在家乡,那条青石板小道。
就连广东话,我也讲得不地道,若非有总裁这头街,必定破人嘲笑是「北佬」。
「对喽,你祖籍哪里?」宁雨晨突然问,「在学校时,很少听你提起家乡。」
「拜托!我需要讲吗?『奇柯』所有产品上都有标:『清德镇古秘』!」
宁雨吴摆摆手,忍俊不禁的笑道:「SORRY啊,我没有吃过你家做的豆腐……害怕那豆腐跟你一样,味道怪怪的。」
我不满地嗯一声:「我是怪味豆腐?」
宁雨晨连忙捂住嘴,可是指缝里还是露出一句:「不是啦,口味不同而已……怪味豆腐也有人喜欢哪,呵呵……」
我真拿这女人没辙,那边她的亲友团又在召唤她,她匆匆离去,把手机扔在我这,没一会儿电话响起,我再向那方向望去,他们一群人正为了海豚表演而开心,我拿起电话。
「亲爱的……」是成浩司的声音,「我迷路了……」
「……」
「雨晨?」
我挂上电话,起身离座,向海洋方向走去。
我去的时候,成浩司正在跟一个穿着橡胶制服的人说话,那人的音量提得很大:「先生,讲广东话啦?我只是个打工的,中文水准没那么高啦……」
我看成浩司好像挺头疼的样子,跑几步上前拍拍他的肩,问:「什么事?」
成浩司转过头来,看到是我,眼神有点眩惑,或者没有,只太阳太大,我们都被晒晕了。
我把成浩司推进海洋馆的透明参观隧道,顺着电动行人输送带到了深水区走廊时,他突然说:「咦,今天这里好冷清哪,不是假日吗?I
他这—句话,在空空的走廊回荡几下又传了回来。
「是啊。」我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成浩司笑起来,问:「柯大少爷,原来是你让他们都放假啦?」
「对。」
成浩司挑挑眉,使劲拍下轮椅,从上面站起来,极舒服地伸下懒腰,道:「总算没人看着了!」
一条加拉哥斯鲨鱼缓缓从他背上游过,像给他高大的身躯加了两个翅膀,压迫感扑面而来。
「到底为什么?」我问。
成浩司爽朗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停下来,眯着眼睛看我:「你还是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问:「你装得累不累?」
成浩司点点头:「累!」
「那你还装?」
成浩司摇头做悔恨状:「是我错了。」
他一脸痛改前非的表情,嘴角却咧起诡异的笑,事实上我根本不必去看他笑,听到他那声「我错了」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成浩司跟那条鲨鱼一齐向我而来,当鱼游到我的上方时,他将我的视线遮得干净。
我只能听到幽蓝的海底世界,他沉重的喘息声。
我浑身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说真的,我干什么要害怕。
谁都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我还真是不依不挠,
成浩司扳着我的下巴,将嘴唇贴上来,吞掉我的问题。
「你还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用牙齿轻咬下他的唇瓣,将舌尖探进去。
成浩司用手扶着我的后腰,向他的方向推去,这使我们唇舌接触的越来越紧密,撕扯得越来越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