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以爱著姊姊的心娶了我,对我负责?或者抱著绝不背叛姊姊的心,狠绝地一走了之?
不,相信沙如雪不是他的雪,等於间接承认他的雪已经死去,而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而且,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他的雪仍然活著,而沙如雪就是最大的可能性。他无法不理会自己的心!
「谁能料到,她们才回来不久就发生火灾。」莲儿神情低落地踢踢小石头。「当天晚上有两个雪姑姑在里面,只有一个雪姑姑逃出来。」
他握紧双拳,茫然地望著前方。直到她的话渐渐渗透进他的脑中,他猛然挺直了身。
两个雪姑姑在里面,只有一个雪姑姑逃出来……
逃出来的是沙如雪?或者,「自称」是沙如雪?
她们两人是双胞胎,长年相处,对彼此的行为举止都一清二楚,只要逃出来的那个人坚持自己是谁,行为上不露出马脚,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证她不是。
柯纳整个人振奋起来。
就是如此!他真是笨!至於那层薄膜——处女膜重建术本来就是很寻常的小手术,假如逃出来的人是沙宜雪,她只要找一家妇产科「处理」一下即可。
可是,她为什麽要假扮她妹妹?如果是为了逃避婚姻,六年之後的今天,她还不是要嫁给安君崇?
「这没有道理……」思绪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麻纱,将他紧紧地捆缚住,无论如何也理不清一条完整的线索。
相形之下,逃出来的人如果是正牌的沙如雪,那麽日久生情的说法就更加合理……
不!他绝对相信她就是他的雪!他只需要找出证据来证明它。
「你也觉得没有道理?」莲儿脆生生地问道。
他恍然想起自己还有同伴。「你为什麽加上一个『也』字?」
「其实这是很有道理的。大雪姑姑回国不久,曾爷爷就曾经说过,当初是看在大雪姑姑的身体比较好,才先为她安排婚事。可是她的性格太冷静、太有主见,不好控制,反而是小雪姑姑内向害羞,人云亦云,留著她还此较有用。」杨真莲直勾勾地望著他,嘴角有一抹奇异的笑纹。「无论逃出火场的人是谁,只要是『沙如雪』就一切平安,只要是『沙宜雪』就没有活路。为了保命,如果是我,我也要宣称自己是沙如雪了。」
「莲儿,你在说什麽?」他心头一震。
「唉,搞了半天,原来连你也不知道,不跟你好了。」她叹了口气,跳下台阶,举止还是五分钟前那个撒娇爱笑的小女孩,神情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阴森诡异。
柯纳警觉起来。虽然不知道背地里究竟有什麽事情在运作,直觉却告诉他,应该与这小女孩保持拒离。
噤!
一声比拍掌响不了多少的啪嚓声,从侧面树林里传出来,近得几乎就在第一排树丛之後。
他才刚站起来,下一秒钟,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莫名其妙的感觉甚至比痛楚更早升起,他脑中先是一阵空白,接著,眼前浮起诡异的艳红色,一阵剧烈的痛苦从左胸爆开。
他中枪了!有人要杀他,而这小女孩知情,为什麽?他软倒在门廊上,模糊地想。左胸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强到他甚至喘不过气来。
意识昏昧蒙胧中,有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搭在他鼻端前一探。
糟了,小女孩知道他还有气息,他们会再补上一枪……他想转开头爬离现场,全身却像一具尸体般僵硬无力。除了仅存的半缕神智之外,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已经陷入昏迷。
「还活著吗?要不要再补一枪?」一个陌生而冷漠的男声操著中文问道。
「死了。」是莲儿的回答,和那个男人一样冷漠。
「问出了什麽没有?」
「他什麽都不知道。」一个足尖很失礼地顶了顶他腰际。
嘿,小女孩,注意你的态度!
「喂!你们过来,把尸体处理掉。」陌生男声回头向某些人说。
「不必了。」莲儿冷淡地阻止。「让沙如雪自己回来处理吧!」
「这样好吗?」
「你们不是想警告她吗?」一阵清亮的笑意溶入语音里。「还有什麽方式比让一个女人亲手处理她情人的尸体,更能达到警告效果?」
真是最毒妇人心!年纪小的妇人一样不可小觑。
「……也好。」陌生男声语下多了点防备和忌惮。
你该防的!这女娃儿外表机灵绝艳,心肠却如此狠毒,将来绝对有当亡国妖姬的条件,总有一天你会轮到与我相同的下场。柯纳强撑著最後一抹神智,在心里嘲讽。
「我们走吧。」
四周响起一阵窑窑窄窄的声音,顷刻间,门廊前的不速客走得一乾二净,庭园里再度恢复成平静疏懒的夏日时光。
唧唧唧——
震耳欲聋的蝉鸣声,是他昏过去之前,最後听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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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人死了还会有痛楚的感觉吗?若真是如此,那麽死亡显然不是一了百了。
远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呻吟,过了片刻,他才发觉那是自己的声音。
死人也能说话?这可神奇了。
柯纳鼓尽全身力气,勉强让眼皮撑开一条缝。
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天堂不可能是黑的吧?短暂的慌乱过去之後,他定了定神,再试一次。
原来是窗外已经天黑的缘故,那麽,他还活在人间了?
他全身的关节僵硬如石,颈部只能勉强转动一、两公分,四周浓沉沉的暗色让他什麽也瞧不清楚,只隐约知道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纱质窗帘透进一丁点星月的微芒。
「唔……」他粗嗄的呻吟,努力想坐起身来。
「别动。」
墨色之中,有一个人形往床沿坐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到床垫在身下陷了一陷,既然还有知觉表示他没有瘫痪,他松了口气,惊惶的感觉渐渐退去。
「为了不让你翻动,扯裂了伤口,医生下的麻醉药重了一点,明天早上才会退去。」来人压低的声音难以分辨出性别,听起来只觉得很耳熟。
强烈的虚弱感让他闭上眼睛,胸口重沉沉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枪!胸膛火烧般的疼,是因为他中枪了!
那个小女孩……杨真莲……雪知道吗?
「雪……危险……」他急得满头大汗,才勉强挤出短短几个字。「去……告诉……」
「你自己都小命难保了,还有心力去管别人?」黑影以低暗不可辨的语音嘲弄他。
这人显然无意帮他传话,那他为什麽还要救下自己?他又是谁呢?
「电话……」柯纳都已气若游丝了,还固执地瞪著对方。
黑影低声笑了起来。
这时,房间短暂地亮了一下,又回复幽暗,似乎有第二个人开门进来,亮光来自走廊上的夜灯。
一丝幽香飘进他的鼻端。柯纳眼睛一亮。
坐在床前的黑影站了起来,低声沉笑。「他对你倒是情深义重,自己只剩半口气吊著,还念念不忘你的安危。」
这几句话用中文说的,更加肯定来人的身分。
其实,根本不用旁人多口,只要她出现在他的周围,即使不用亲目所见,他仍然能立刻认出她来。
「这几天多亏你的帮忙。」沙如雪低柔的声腔一入耳,顿时让床上的病汉筋骨舒畅。
「小事一桩!我不做电灯泡了,你们俩慢慢去情话绵绵吧!」黑影几乎无声地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