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我们掌门师叔什么事?”
“你们自己方才不也说了?令师之所以会那么快被处决,不是因为他犯了门规,而是因为令掌门师叔早就想找法子拉下他了。贵派的内部斗争,却算到我们天魔教分上,未免也太不讲理。”
“跟你们……魔教中人讲什么理?”六师妹怕到极点,反而不顾一切地呛声。“而且我们华山派的事不用你管!”
“姑娘以为我想管吗?”封无极阴阴地扫她一眼。
她一阵寒颤。
“别跟他废话了,我们上!”大师兄见情势不妙,急忙下令。
四把长剑同时往封无极身上招呼,他嗤笑一声,完全不把四人的攻势看在眼里,双手闲闲地负在身后,使出“魅影无踪”的脚上功夫,在森森剑气中飘忽穿梭。
四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竟连他的衣袂边缘都沾不著。
“他是鬼!”五师兄惊恐地喊:“怎么都砍不著!”
“师弟让开!”
大师兄喝斥,连人带剑,直往封无极身上撞来。他侧身一让,姿态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大师兄却是整个人扑倒在地,连剑也脱手了。
封无极脚尖一挑,抢在大师兄拾起之前将剑刀踢向空中,掌风一推,剑刀应声而碎,化成点点剑星。他袍袖一卷,一招“满天花雨”,剑星成暗器,自不同方向分别往四人疾射而去。
“不要!”躲在树上的月姬听闻暗器声响,惊慌地喊叫。
但来不及了,封无极早已运劲催射暗器。
“啊!”
一连四声惊喊,显然四人都受了伤。
月姬心神一凛,顾不得危险,施展轻功跃下树来,因为高度计算不对,双足猛然点地,膝盖一弯,跌倒在地。
封无极见状,抢过去扶起她。“你做什么?如此鲁莽跳下来,不怕摔断腿吗?!”他大声怒斥。
“我……我没关系。”她痛得冷汗直流,却强忍住。“拜托,不要杀他们。”
他瞪她。“他们的死活干你何事?”
“他们只是为死去的师父不平,并无和你作对之意,你就放了他们吧。”她低声求情。
封无极不语,沉下脸。
月姬转过头,面对她看不见的四名华山弟子。“你们快走吧!”
“你是谁?为何要替我们求情?”大师兄狐疑地问。
“别管我是谁,快走吧!”她焦急地催促。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只会令他们更加命在旦夕。
“她是明月宫的人!”偏偏精明的六师妹认出来了。“你们看她眉间点的银月砂,还有衣裳上的刺绣,她是明月宫七圣女之一!”
“明月宫的圣女?”其他三人按著伤处,大惑不解。
圣女和邪王怎会搅在一起的?孤男寡女,暗夜共处,莫非……
有奸情?!
一念及此,四人脸上皆浮起鄙夷之色。
月姬看不见,封无极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锐眸陡亮,迸射冷芒。
“既然你们识破了她的身分,就一个也别想活!”
他推开月姬,手下再不留情,一掌重击大师兄,对方狂吐鲜血,血腥沾上他唇角,他伸舌舔了舔,忽地淡淡一笑。
邪肆的、染血的微笑,在月光下看来,格外惊悚。
“他、他在笑!”五师兄惧不成声。“这家伙是……厉鬼,他杀人时……会笑,他……”话语未落,他便教一把剑刀封了喉。
接下来,是另一个还未能出声的人,才刚屈腿意欲求饶,便遭利剑穿腹,绞出一段血肠,他惊骇地瞪著自己的内脏,以跪姿颓然死去。
又死了一个!
月姬悚然,周遭的哀号声、血腥味,令她感到自己仿佛身陷地狱,她恐慌地听著封无极,听著那一声声、愈来愈狂躁的喘息。
他正处在某种亢奋状态,某种他克制不住、也不想克制的亢奋,主宰著他。
这就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邪王?
这家伙是厉鬼,他杀人时会笑。
他真的在笑吗?杀人对他而言,是那么值得满足的一件事吗?真有人能以杀人为乐?
不,她不相信!
月姬蓦地捂住双耳,不想也不敢再听。
“停下来!”她痛楚地嘶喊:“拜托你停下来!”
但他不停,喘息依旧,渐渐地,类似野兽的嘶鸣,一头被困住的、管不了嗜血欲望的野兽。
她惊惧地冻住,脑海霎时空白。
封无极。她无声地、一遍遍地在心底喊著他的名。封无极。
“封、无、极──”
***
是谁?是谁在喊他?
封无极强烈一震,那沉痛的呐喊宛如落雷,穿透他混沌的心神,劈下一道道雪亮的闪电。
究竟是谁?
他茫然四顾,终于发现了,凄冷的夜色里,她跪在地上,雪白的容颜哀伤地对著他,眼角静静地流下一颗剔透的泪。
为何流泪?害怕,或悲伤?
他怔怔地望著她。
“封无极,我拜托你,停下来好吗?”她沙哑地祈求。
停下来?停下什么?
他垂下眼,对上自己手中那把染血的剑,剑刀在银月掩映下,闪著慑人的邪光。
而剑下,那个华山派的女徒弟颤抖地伏在地上,蒙住自己的头,绝望地等待不可抗拒的死亡。
他看了看那女徒弟,又看向坐倒在地的月姬,不知怎地,胸口一阵空落。
真没意思,这样的杀伐,太无趣……
他索然掷剑。“你走吧!”
“什、什么?”华山女弟子仓皇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懒得多看她一眼。“趁我还没改变心意前,快走。”
确定自己没听错,她如蒙大赦,软著腿踉跄地奔向自己的坐骑,匆匆离去,一刻也不敢多留。
确定她远离后,月姬松一口气,挣扎著想起身,足踝却一阵强烈刺痛,她这才发现自己扭伤了,伸手揉抚微肿的伤部。
封无极来到她面前,漠然注视她。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无神的眼眸仍隐隐融著泪光。“你,还好吗?”
“什么?”他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你有没有受伤?”
她问他……有没有受伤?
封无极惊怔地瞠目。“为什么这样问?你想乘机逃走吗?”她是否暗中期盼他伤势沉重?
“我看不见,脚又扭伤了,要走也走不远。”她低声自嘲,偏著头,像是在细细倾听什么。
“你做什么?”
“你的呼吸,好像平静许多了。”说著,她放松似地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你方才激动得很可怕。”
他蓦地拧眉。这还用她说吗?他是邪王,当然可怕了!事实上,她根本不应该在他面前笑,她应该跟那位华山派的女弟子一样骇得趴伏在地。
但她没有,她面对他,就像面对任何平凡人。“谢谢你饶过了最后那位姑娘。”
“你……谢我?”
“嗯。”
“为何谢我?”他火了,声调微微飙高。这女人,也太教人出乎意料了吧?
“因为我请你罢手,你便罢手了。”她哑声道:“你知道我感到害怕,对吗?”
他瞪她。
她当然会害怕,但他之所以罢手可不是因为她,而是……
而是什么?
封无极发现自己也捉摸不太出来。
“你本来也不想杀他们的,是因为他们认出我的身分,你才决定痛下杀手,对吗?”她又细腻地猜中他心思。
他又气又急,胸海波涛汹涌。
“虽然我不能赞同你的做法,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节才──”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飞快地驳斥。“我高兴杀人便杀,不高兴杀便不杀,跟你没有关系!”
她愣住,半晌,才柔顺地点头。“是,跟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