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有令,易青青只好小跑步地走到客厅里,接起电话。
“喂。”易青青有礼地开口,电话那头已落下了一串娇滴滴的句子。
“喂,易小姐吗?我是成莉萍,叫他来听电话,好不好?如果他还在睡觉,就说……”
“请稍候一下。”易青青按下保留键,以嘴形向白裕承说道:“成莉萍打来的电话。”
“说我还在睡觉。”他吐了一口烟雾,仍然头也不回。
“她说待会儿想过来探望你。”
“说我交代过,我如果病好了,再找她吃饭。”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声音已开始不耐烦。
“她说她父亲下个月会到香港。”她尽可能地让语气听来平静无波,脸色却还是不免有些苍白。
“说我——”会和她一块去。白裕承蓦地抬头看著易青青,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却是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她不是不悲伤,她只是尽量淡化处理了,面对这样一声不吭的温柔与委屈,要他如何再说得出伤人的话呢?
“说我在睡觉,其他的事等我醒来再说。”他霍地别开头,粗声说道。
易青青揪著眉,接起电话,委婉地向成莉萍解释一番后,挂断了电话。
“成小姐是个好女孩。”易青青朝他走近一步,淡淡地说道:“你既然已做出选择,那就别再让任何人伤心了。”
“就一个服饰集团的独生女而言,她个性确实不差。”他只愿意回应她前半部的话。
“希望你们幸福。”她轻声说道。
“我会成功的。”白裕承看著她的眼,坚定地说道,喉结却不自觉地随著内心激动情绪而起伏著。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成功的。”
白裕承心头一紧,他的身子蓦然一震,目光没法子从她脸上移开。
是啊,他还不够成功吗?为什么还要靠著裙带关系,再将自己推向金字塔尖端呢?他如今汲汲营营于更大的事业目标,又是为了什么呢?
白裕承的双眼茫然了。
易青青别开眼,有些懊恼自己释放了太多的情绪。
现在,谁都不该再干扰谁了。
“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我还要回公司去整理一些东西,所以,我先离开了。”易青青轻声说完,走到玄关边,拿起了她外套、皮包。
白裕承呆了,他木然地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望著她,他连呼吸都屏住了,恍若这样就能够改变些什么似的。
室内安静地像一张照片,只有他指间袅袅白色烟雾,证明了时间其实仍然继续在走。
“嗯。”良久后,他说了句话。
“你好好照顾自己。”她弯身穿鞋,不敢再看他,因为眼泪已经在咽喉里威胁地想往上冲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嗄声说道,目光痴痴地停在她纤弱身子上。
胸腔里有一股巨大的声音,嘶吼叫嚣著要她别走!
“我知道,只是老习惯难改嘛。”她起身,一耸肩,手碰上了门把。
“你——”
白裕承出声喊了一句,心慌意乱到不知要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还不想让她走。
易青青等待著,在身后又陷入沉默时,她拉开大门,跨出门槛——
“你也一样,好好照顾自己。”
白裕承的声音悠悠地传到她的耳里。
易青青点头,泪水随之滑下眼眶。
门,被轻轻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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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十天了。
白裕承坐在办公室窗边,嘴里叼着箊,看着高楼下马路间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走后,天没坍,地没塌,他的身体已恢复健康。新来的高秘书,也将公事打理得十分上轨道。
一切都很好!
白裕承长长地吸了口烟,突然低头沈笑了起来。
易青青走后,他最大的改变就是从一天数根烟,变成了一天一包烟吧。
他讥讽地抿起唇角,却倏地捻熄了香烟——任何人事物,都不该变成他依赖的工具。
抬起腕表一看——
六点了。
一会儿后,高秘书便会替他拿便当进来。便当也将会是他惯吃的清爽口味,但他已经可以预期,这又将是一顿食之无味的晚餐了。
易青青曾陪他吃过一年的晚餐,她从来就不多话,只会偶尔跟他聊聊最近天气及客户的情形,有时候也会念念报纸给他听。或者,不时还要提醒他吃饭要细嚼慢咽这回事吧!
白裕承紧闭上眼,真的非常不愿意再去想起她了。
对他而言,这种多想无益,又让人心痛的事,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可他竟——无能为力!
这几日,靠著医生给的肌肉松弛剂,他睡得还不错。但醒来后,总会有一段时间的惘然,好像身体里的某部分被人掏空了一样。
每天早上,他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却想不出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提不起劲来催促自己。
十五岁,考上一流高中之后,他便一直在为自己的人生设定目标。三十岁开了第一间店,三十五岁拥有了亚洲连锁店。
之后,遇见了易青青。
她并不在他未来奋斗的目标里,但她却让他的努力有了意义。每一季营业额上扬时,她的一笑,便是他最大的鼓励。
这样的他,怎么能娶成莉萍?白裕承看著路灯一盏盏地亮起,他双唇愈抿愈紧。
上星期,他和成莉萍的父亲见了两次面。当对方强烈地释放出,希望他和成莉萍能够早点订婚的讯息时,他其实并不意外。
他白手起家、年轻又事业有成,加上没有家族包袱,任何一个需要新血加入、又养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独生女的聪明企业家父亲,都会希望拥有他这种女婿。
最让他意外的事,是他的——
犹豫。
他竟佯装听不懂对方的话中涵义,继续畅谈著事业、市场与成莉萍这阵子的走台步训练。
机会就在眼前了,他怎么会视若无睹呢?易青青都祝福他和成莉萍了,他又哪来的该死罪恶感呢?
白裕承咬紧牙关,又燃起了一根香烟。
叩、叩——
大门被敲了两下。
白裕承蓦地回头看向大门,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心情却即刻从天堂落到了地狱。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易青青已经不会再从那扇门走进来了。
“进来。”白裕承冷声说道。
“总裁,这是您的晚餐。”这秘书推门而入,在桌几边放上一个托盘。
“嗯。”白裕承点头,手一挥,高秘书马上退了出去。
他再度捻熄香烟,走到桌几边,拿起果汁一饮而尽。
果汁要在十五分钟内喝完,否则营养成分都跑光了。易青青的叮咛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和她在一起这一年来所养成的习惯,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制约了他的心情、行为。
白裕承打开餐盒,里头装了他喜欢的南瓜米粉,一份清爽的竹笋沙拉、一盘青菜,还有一大盘色彩缤纷的水果。
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高秘书在餐盒边摆了双免洗筷。
易青青知道他痛恨免洗筷上头刺鼻的双氧水味道,而且她向来也比谁都注意他的健康,总会为他准备一双普通筷子。
这阵子,他赌气似没有交代高秘书去帮他找来一双筷子,因为他想藉著这样的不适应,提醒自己适应易青青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否则不会在她来就任之前,每半年便要换一个秘书。但这一回,高秘书在她的协助之下,竟能只身应付他十日,而没让他真正发上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