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叫小阮的小恶人,的确口口声声喊那个沐公子叫爹,而沐公子也从不否认。”阿黎接口道。“端王妃跟夫人说那沐公子二十有五,从未嫁娶,那这女儿哪里来的呢?”
“朝海,”钟傅瞅着官朝海,欲言又止。“我不希望你嫁给这种人……”
“就算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也──”官朝海心烦意乱地来回兜着圈子,脚底踩着了颗石子微微一滑,钟傅立刻伸手握住了她。
“我不希望你嫁给他,朝海。”钟傅重复道,这回他的声音清楚又坚定。佳人在握,他满腔的情意无法再按捺。“你值得更好的夫君,如果我──”
“谢谢你,钟大哥。”官朝海感激的朝他一笑,轻轻抽回手。“只是就算那沐公子不是那样的人,真如姨娘所言,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还是不想嫁给他啊。”
钟傅望着官朝海的侧脸,忽然惊觉她眼中缝踡情意满盈,就连那双长长垂着的睫毛都掩不住。这般惆怅的爱慕心思,何曾在朝海的脸上出现过?何时开始的?又是为了谁?
“秋桂、秋桂,咱们家的桂花秋天才开呢。”官朝海抚着园中那株桂树的枝芽,自言自语道:“哪里也能找到跟他一样,四季都闻得到的木樨香呢……”
钟傅一愣,匆地恍然大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拥有四季木樨香的,只有桂花贼……
夜雪纷飞。
马家庄中,大地主马十成及其姬妾与宾客们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筵席中众人倒成一团,只剩一名留着白胡须的驼背老家仆站在马十成身边。
“老爷?老爷?您还暍不喝酒啊?”老家仆捧着酒壶,在马十成耳边喊着,只见马十成暍得烂醉如泥,软趴趴的倒在桌上,任翻倒的酒水沾湿了衣襟,嘴里梦呓连连,对小厮的呼喊一点反应也没有。
老家仆满意一笑,将酒壶中剩下的酒倒进一旁的花瓶里.
“十日醉果然名不虚传,回去得将这酒藏好,免得师父暍了,一觉睡上十天。”
将空酒瓶一扔,老家仆这会儿背也不驼了,胡子一撕、脸一抹,年轻男子的俊容立现,正是沐温川。
沐温川解开仆服,露出早已穿好的黑衣劲装,慢条斯理地戴上面罩,放眼望着满厅醉倒的富豪地主和满墙的古董名画。
“看来今夜是个丰收夜,不知道两个布囊装不装得下──”
一阵细碎的足声由远而近从屋顶上传来,此人的轻功极好,若非有一只脚使力太重,恐怕他也不会发现,可能是有伤在身。
沐温川身子一闪,躲进屏风后,静听着那脚步声越过屋檐、落在门边。不久后,门扉被轻轻推开了,一名蒙面女贼小心翼翼的探头一望,仿佛对眼前景象感到十分疑惑,跟着跨过门槛──
看清楚了来者何人,屏风后的沐温川脸色微讶,随即露出微笑。
官朝海正观察着屋内动静,一股香气匆地飘来!正是她日思夜念的桂花香。
“桂、嗝──桂花贼?”官朝海猛然转身,与正欲唬她一跳戏弄她的沐温川迎面相撞、让她一头撞进他胸前。
“小心!”
沐温川拥住她的臂膀好稳住两人,官朝海一抬脸便见到那双藏在面罩里的狭长凤眼,不觉乱了心跳。这双她越看越熟悉的眼睛,还是一样这么的勾她魂魄哪。
“这么巧啊,飞天女贼。”沐温川见宫朝海傻愣愣的望着自己,不觉笑道:“我没撞那么用力吧?你傻啦?”
官朝海一阵心慌,连忙答道:“没有!只是──你怎么认得出是我?”她认的是他的香味、他的勾魂眼,那他怎么认她呢?
“喏,”沐温川伸指划过她的面罩,笑道:“你的新面罩十分别致,令人见之难忘呢。”
“咳,原来如此。”官朝海脸一红,决定回去一定要再好好感谢钟大哥一次。
“况且能老是这么巧和我选择同时同日下手偷同一件东西的,除了你,再无他人了。”
官朝海听出他话里的愉悦,也听见自己越快越响亮的心跳声。
“今日你来得正巧。这一屋子恶富全中了我的十日醉,你扯破喉咙也喊不醒他们。我正愁一个人偷不走这屋里这么多的财物呢,不过有你这个跟班在,就没问题了。”沐温川一边笑道,一边取出布囊。“咱们尽情大偷一晚吧,飞天女贼。”
再次回到山脚边那间破庙,官朝海与沐温川围坐在今晚偷来的几大袋钱财宝物前,举酒庆功。
“庆贺咱们今晚大丰收,气死那些苛刻无良的大地主,让更多贫民受惠!”
“还不是多亏有我帮忙。”
“是啊,多亏有你,今晚偷得真痛快!”
感染了桂花贼的开心,官朝海姑且忘记自己再度沦为桂花贼跟班这件事。
“桂、嗝──桂花贼,你怎么无时无刻都能生出瓶酒来?”淡淡酒味,跟他身上的香气一样好闻。“你每次行动,又带药又带酒,还要带着你的飞钩,真是一应俱全,看来我以后也要学你把家当都带在身边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桂花贼每偷必得,怎能无酒庆功?”沐温川倚在柱旁,烧着的柴火映着他笑意满盈的眼睛。“唉,也不是每偷必得,上回在郑老爷府里,那碎了一地的玉佛雕啊,就是我的第一次失误,真是毕生难忘。”
官朝海想起他俩第一次相逢,不觉笑了起来。
“你的出现,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桂花贼那壶酒暍完了,官朝海忙将她手里那半壶酒递给他。
和上回一样,沐温川不介意那瓶口上残存她嘴唇的温度,仰头就饮。
微醺的迷蒙色彩抹上他的眼,官朝海瞧着他湿润的唇办,不觉低下头来,脑海中不禁又构思起摘掉面罩后的他的模样……
她没醉,脸色却绯红。
也许江湖人不拘小节,所以他才会和她暍同一壶酒,才会要她撩起裤管让他包扎伤口。
男女之别,他也许不在乎的……但她与他不同,她在乎的啊。
她啊,正在一点一点的沦陷──沦陷在他飞身舞钩的潇洒身影里、在他劫富济贫的侠盗风范里、还有他总是笑着的勾魂凤眼里……
虽然不想承认阿黎暧昧的猜测,但她想……她是真的喜欢他了。打从他折返回去寻她那晚,先前对他的怨气就跑得一干二净了,都怪那个把她从地府拉回人间的拥抱太温暖……
官朝海有些惆怅的想着,伸腿踢了旸柴火旁的枯枝。
沐温川瞥见官朝海伸出来的脚,那夜替她包扎时不小心瞧见她踝边那三颗红痣的景象匆地浮上脑海。小小的、软软的,白瓷碗里的红汤圆……
“你的脚伤好了?”心湖微泛波澜,沐温川微笑着掩饰过那抹稍纵即逝的微妙情绪。“自从上次分手,至今也过了两个月了吧。”
“啊,好了好了,好得差不多了!”话题匆而转到自己身上,官朝海一愣,连忙答道。他的语气不浓不淡,即使这关心是出于客套,也足够她开心的了。“休息了这么久,已无大碍。”
“对了,”沐温川从襟前取出了一个小布袋递给她。“这是玉蓉生肌丸,最益伤口愈合,你是姑娘家,我怕你──”话说到这里,沐温川匆地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老公子化身成媒婆,喋喋不休,不断游说他诱拐飞天女贼为妻的模样忽然出现在脑海中,搞得沐温川莫名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