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翰站起身,瘦长的身躯还算站得颇稳,他低声开口:‘告诉典毓,这部电影不拍了。’
不要说发问了,邱逸泽连挽留他的时间都没有,孟思翰便开门离去。
邱逸泽追到门边,看他坐进一辆黄色计程车内,随即回到家里,匆忙拨了通电话。
‘喂?喂喂喂!’电话接通后,对方却迟迟不出声。
‘有事?’倪典毓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低沉许多,像是睡到一半被吵醒,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好。
‘废话!当然是大事,如果不是大事,我——’
‘说重点!’倪典毓不耐烦的打断他。
‘刚刚思翰那家伙跑来我家喝酒,然后还乱丢空酒瓶,现在我家客厅——’
‘邱逸泽……’这家伙的中文能力真的很低,连什么是重点都不能抓出来吗!
‘重点来了。那家伙说不拍了。’靠!让他发一下牢骚都不行?
‘什么?!’倪典毓的声音听起来也颇为惊讶。
‘干嘛,重听哦?思翰说电影不拍了,不……喂?喂喂喂!’嘟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掉了。
邱逸泽火大的一把摔掉电话。靠!这女的真的很白目耶,每次重点一听完就迳自挂上电话,连声招呼也不打,害他每次都对着电话演独脚戏。
噗嘶噗嘶……身后传来怪异的声响,接着是烧焦的味道。
邱逸泽疑惑的转过身,看到刚刚被他丢在地上的电话因线路碰触到地上的酒精而激出些许火花来。
他急忙冲进浴室,弄来还滴着水的湿毛巾盖在那可能会烧起来的电话线上。
妈的!凌晨四点多才刚从拍片现场回家,睡不到两小时又被思翰给吵醒,现在家里又一片混乱,啊!他忍不住放声大叫。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他只不过是个剪接师,只不过是个朋友,只不过想好好完成手上的工作,然后跟拜把兄弟一起耀武扬威,只不过这么简单而已。
为什么情况会搞到这么复杂?
对,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杜芯仪,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看来这件事情非得靠他邱大少亲自出马才行。
他走回房内,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拨了一组熟悉的号码。
‘喂?’话筒里传来柔软的咕哝声,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
‘余依璇,从现在开始,给你三十分钟,马上到我家来。’邱逸泽火大的对着话筒里的人吼着。
‘什么?三十分钟?不行啦,我……啊啊啊!’他中气十足的吼叫让她顿时清醒过来,急忙从床上跳起身,却因脚丫勾到被单,不小心整个人滚到床底下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从话筒彼端传来,邱逸泽几乎可以想像她笨手笨脚滚到床底下,然后撞到身体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
这该死愚蠢的笨女人。
‘你现在还有二十七分钟。’语毕,他在她惊慌失措的求饶声中无情的挂上了电话。
接着,原本充满疲倦、恼怒的脸上代之而起的是一抹难得的微笑。
坏心的微笑。
嗯,他决定要好好善用这只可爱的小白兔。
他躺回自己床上,看着墙上的时钟,忍不住开始倒数。
他有预感,等等这只小兔子一定会穿错鞋子,又或者可能连牙都忘了刷,呵呵!光是想到她害怕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
开怀的大笑。
第八章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她已经有好久不曾睡得那么好了。
梦里没有再出现那张扭曲的嘴脸,也没有吓人的尖锐声音,更没有那把随时可能插中她的武士刀。
为什么呢?喔,对了,因为那双对她充满歉意的眼眸,所以,她决定要原谅林可欣了。
林可欣?!
双眼霍然睁开,她趴在床上,所能触及的视线范围有限,她眼珠转动,心急的想起身,随即感到背上传来阵阵刺痛与麻痹感。
‘好痛!’她低呼出声,随即有双白色的尖头鞋靠近她身边,接着,是个非常令人安心的声音。
‘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徐敏柔弯下了身子,温柔的眼眸对上她的,温柔的说道。
‘敏柔姐。’杜芯仪的小脸上写满安心,她乖乖的趴回床上,侧过脸看着她。
‘来,喝点水。’徐敏柔倒了杯温水,然后放了根可以弯曲的吸管在杯内,细心的将杯子拿近她嘴边,将吸管轻放在她唇边。
杜芯仪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将杯内的水给喝光,干燥的唇润了润,才回以感谢的笑。
徐敏柔放下杯子,拿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取过一把梳子,轻柔的为她梳着乌黑长发。
她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她一直将徐敏柔当成自己的姐姐,享受被她照顾、被她呵护的滋味。
在她眼里,始终觉得敏柔姐是个世间罕有的温柔女子,她甚至没看过她生气,连说话大声一点也没有过,她总是温柔的对待每个人,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想起了孟思翰,她突然睁开眼,低声问道:‘那个……有人来看过我吗?’她不知道自己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也不知道从那个早上之后,时间过了有多久。
她只想知道孟思翰现在人在哪,他是否也为她守候着?担心着?
‘你是说孟导演吗?’
‘才不是!’太过急切的反驳让她露出了马脚。
‘孟导演他不会来了。’徐敏柔停下手上的动作,语气里有些失落。
‘为什么?’杜芯仪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问,就怕让徐敏柔看穿她。
‘这部电影停拍了。’
‘怎么可能?!噢!’她忘了自己有伤在身,激烈的起身,牵动了伤口。
徐敏柔按下她的身子,将她的衣服拉开,看着白纱底下泌出的些许血丝,无奈的叹了口气。‘想念就说想念,人要忠于自己的情感。’
这次她没有反驳,只是将脸埋在枕头底下,不发出声音来。
‘他对于自己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感到非常抱歉。’徐敏柔取下她的纱布,为她止血,重新上药。
‘我根本没有怪他。’枕头底下闷闷的传出一句话来。
‘并不是谁怪不怪他,而是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飞扑上前是她自己的决定,他为何不能原谅自己?
徐敏柔沉默的为她重新缠上纱布,然后拉下她的衣服,为她盖上薄毯,重新坐回她身边,静静的伸手抚摸她的后脑,等着她抬起脸来,才又开口。
‘没有人可以忍受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孟思翰不能,宋刚也不能。
‘我才不是他心爱的人。’杜芯仪呆滞了几分钟,才低声道。
‘芯仪,当你用真实的自己去面对他时,希望能得到怎样的回应?’徐敏柔问她。
‘我希望他可以接受我,并且对我也有同等的回应。’展现出真实的自己。
徐敏柔笑了笑,又问:‘那么,在你决定要展现真实的自我之前,内心又是怎样的感受?’
‘非常害怕。几乎就要放弃了。’她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哪来的勇气,她本来打算一辈子就这样算了,永远都戴着面具这样生活。
就算一辈子孤单也没关系,只要不去伤害到别人就可以了;但,他的出现扰乱了她平静的心湖,他让她渴望光明,渴望能感受那种坦白自己一切的真实。
‘所以,他也是非常害怕的。’徐敏柔笑笑的摸摸她柔软的颊,用第三者清净的眼光去看待他们之间蠢蠢欲动的爱情。
‘所以,他并不是不愿意?’真的吗?他是害怕被她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