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庞何掩嘴轻咳着,趁机抹掉满脸沙泥,然后负手在后。
「……勤之?」那好看的嘴巴开口了。
「嗯?」她紧张兮兮。
「妳……屈着腿做什么?」
顿时,她满面通红,立即站直。她怕高啊,不行吗?穿女装,总是高了点嘛!师父不是女孩,要长多高都行,哪能体会她的心境!
长孙励拉过她的手臂,庞何原以为师父要跟她比手长,心里正不甘情愿,却发现他正看着她白臂上的抓痕。
看什么都好,就是不要看她有肌肉的前臂。她又咳了一声,假装有些冷地抽回手臂,再悄悄摆到后面去,不甚在意道:
「师父放心,只是点小抓痕,我没料到宫里太监会来,我猜是太后身边的人,那眼神我看过……」上太妃那儿,偶遇太后几次,身边确实有个老太监。
「这有哪儿受伤了?」
「也没有……」了不起跌得惨烈点而已。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她有些撕裂的上衣,咭咭一笑:「师父安心,没事没事……这是……布料垫的,没碰到没碰到……」再怎么抓也抓不到她身上来,只是觉得有点丢脸而已。
「是么?」
「是是。」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师父……你在宫里常见到宫女,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异样?」
「异样?我自宫里出生,身边都是宫女,会有什么异样?」长孙励道。
「那……我跟你看惯的宫女,感觉如何?」会不会很怪?会不会很差?最重要的是,师父,你觉得我扮女装如何?
那黑黝黝的眼,竟然撇了开来。他反问道:
「勤之,妳道我这个太监跟妳看见的公公有何不同?」
「自然大不相同。师父你才貌出众气质皎皎温雅高贵,就算一身太监眼也是人中龙凤,任谁也看得出你根本没阉……」遭来一眼,她立时改口:「任谁也看得出你根本不是太监。」
她等了又等,等不到师父对她女装的看法,看他走上前,她撇撇嘴,慢步追上去。
「师父,你说这儿真有鬼吗……会不会是太后下的圈套?」
「太后还不敢拿鬼神之事来作怪,她只是趁这机会,让身边的公公来确认妳真实性别而已。」
「来确认……哼,我瞧这两个阉人不止确认,分明是个淫魔,直想着剥我衣裙,乱摸一通……」一想到就火大,尤其那两个老板人,不是想抓前胸,就是想撕她裙子确定她有没有命根子,下招实在太狠毒了。
她偷瞄身侧的长孙励,看见自己晃动的晶亮耳环。师父,你到底是觉得我的女孩扮相太不堪入眼,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呢?
她又瞄到自己光裸的肩臂,连忙拉过长长的黑发挡在胸前。她虽知自己生得好,但扮成女儿样儿还是第一次,师父却无惊艳之感,可见她的身高真是败笔!
她眼波轻转,趁着两人并走时,手指偶有摩擦,趁机把手送进师父的手里。
看,她是高她是手长没有错,但她跟师父很合适啊,不必刻意配合身高,就能牵手,这不是很好吗?
实验完毕,她悄悄抽回手,哪知被反手一抓,被握得死死的。
暖气渡来,令她四肢百骸起了温度。她撇开脸,掩嘴吱吱笑着。
师父果然看见她裸来裸去,怕她着凉吧。
花前月下,虽是鬼影幢幢,但也不失良辰美景,她叹道:
「可惜多少女子正值妙龄,却得跟先帝绑在一块。」听说当年还有刚入宫三个月不到的贵人,就这么被迫去了。
「妳不是说,叹一口气少十年命吗?妳叹什么?」那声音,在夜里如清风,舒畅得令人安心。
「年纪长了,才发现,想叹气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她坦白道。「今儿个我看见皇上过来,就觉得有异。我这外甥是很可爱,个性一点也不像先帝,也不会去大改朝风,他竟然违背祖制偷偷来后宫,可见一定有问题……」一顿,她轻声问:「师父,为什么太后笃定我是女儿身呢?」她自认平常像个男孩家,京师也认为她是个任性的小国舅,为何偶才碰面的太后会这么认定?
长孙励未答话。
她又叹口气:
「是先帝说的,是不?我就觉得奇怪了,我到底是哪儿让先帝念念不忘了?」
长孙励停下脚步,看向她,温声道:
「有的男人愈是得不到的愈想得到。要让他跟妳相处上两天,怕吓也吓死了。」
她瞪着他,怒声道:
「谁要跟他相处两天了?真噁心!」
「这话别当着皇上面前说。」
庞何抿抿嘴,又道:
「这真是无聊到底了。」凤眸微地红了。
太后不会无故试她,这背后一定有其它目的。是要押她入大牢呢,还是判个死罪?
难道,她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去选择自己最心爱的那人也不行吗?太后存心要掀了这个底,除非她无法无天到去谋害太后,否则她想,明年跟师父出海的愿望怕是不能成真了。
少年时,必会忧心忡忡问着师父,是否她再也当不成小师娘了?
现在,她不会问了。
小时候,总觉得,得跟爹娘一样,冠上那夫妇之名才能像爹娘那样一生不离不弃,现在却觉得,这几年庞府那面墙后的那个人是师父,已经够好了。
何况……如果哪天真的很不幸给判了死罪,她好像也不那么怕了,她愿意去相信某个国度里的人偶能传递思念,等她死后那个世界满满都是师父的思念……真的,这样一想,也不怎么怕了呢。
「妳在想什么?」长孙励的声音柔滑如绸。
「我在想啊……」她笑弯了眼,眼眸里藏着盈盈秋水。「师父,我任性归任性,但在你面前,总是像见了克星一样,不敢胡来。」
「是这样吗?」他温温地望着她。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和风,拂过彼此的面容,让她黑墨如夜的长发扬了开来,那雪白的肩、雪白的臂,泛着银色月光,总是带点倔强的丽色,也难得一见沿着腮落下了清冷的月光。
他伸出手,停在她的颊侧却不碰她。
「妳还在想什么?」
她动也没动,沙哑笑道:
「我还在想啊……师父平常稳重,对我如师如父,你可不可以……说一句,呃……能够让勤之回味许多年的话儿……好比,咳,我、我很爱你啊……」趁此偷偷偷渡自己的心意。
丽容泛红,眼睫却是湿答答的。
温暖的掌心抹去她颊面月光,又轻轻掬起她的耳环。长孙励温声道:
「妳这耳饰,配上妳,真美。」
「……」师父,你到底是说耳饰美,还是我美?说得这么没有感情!她有点恼儿,又见长孙励俯下头。
她心一跳。
要吻了?
也好,从小到大就这么几次吻儿,一次是十二岁那年她大病,一次是在天云寺充满人偶的禅房里,她吓得要死,两次都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被吻,说要好好品尝是不大可能的。
这一次一定要看清楚师父的神情。她是高啊,但师父更高,吻她还要俯下脸来。来吧!
她心跳急促,大眼连眨也不眨,务必把师父表情刻在心版上。
师父的第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上,她双臂都有些颤抖了,悄悄环上师父的腰。
没反抗?她心喜。接下来那蝶吻,又落在她的眉上、她的眼上,逼得她不得不暂时闭上眼。
没关系,待会儿再张开……咦!温热的掌心接着那吻之后竟然蒙上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