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何头也不回说道:「菁菁自己回府。小外甥,下次宫中见。」语毕,自二楼跃下,摇着扇,快步追上,跟着恭王府的轿侧走。
「勤之,妳的外袍呢?」轿里有着再熟不过的温暖。
「丢了。」庞何眼波乱转,就是不看轿子。「传闻,恭亲王长孙励天生温厚品貌端正玉树临风,为天朝天之栋梁,今天一看啊,果然名不虚传。」
她没头没脑的话儿,轿里的人竟也能答得快速:
「传闻庞府小猛虎,品性不端,其性恶劣,见人必要捉弄一番,如今见了,倒也觉得传闻有几分可信了。」
庞何闻言,龇牙咧嘴。「既然如此,我们就分道扬镳去。」
「妳上哪儿?」
「我去天云寺上香好了。」
轿里的声音有些讶异。「妳要去上香?」
「坏事做多了总要去请神佛保佑保佑。」她随口道。
长孙励笑道:
「妳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妳进来吧,虽是盛暑,但妳没穿外袍,要受了凉可不好,天云寺就在郊外,既然是同路人,就一块去吧。」
庞何一怔,虽不知长孙励为何去天云寺,但既然能跟师父同行,那也是挺有乐趣的。
思及此,她掩嘴偷笑,然后非常愉快地钻进轿子里。
那远方二楼,小皇帝一直目送着。
第七章
天云寺在京师郊外,香火鼎盛,不过好像女客居多。
庞何轻轻拍着扇骨,身上穿着长孙励的外袍,非常无聊地在寺院闲逛。
她顽劣,看不见佛光,只看见好几个光头和尚在反光。至于师父,去找天云大师聊天了,她怎么都不知道师父跟和尚有深交?
她瞄瞄寺屋里的神像,沉吟一会儿,撩过有些长的袍襬,进庙要上香拜牠一拜。
哪知,庙里女客甚多,一看是京师的小霸王来了,当场有好几名妙龄闺女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
庞何哼了一声,心里嘀咕,她又没要抢女人,这么夸张做什么?要让师父看见,她岂不又要挨骂?
于是,当某位小姐幽幽醒来后,庞何嘴角一弯,表达她少见的善意。那小姐一见,眼又再翻,软倒过去,唯一的差别是,这一次,小姐的脸是红咚咚的。
这不是搞得她左右都不是人吗?庞何撇撇嘴,一时玩心,学着那些闺女双手合十拜一拜。
她的心愿还不少,花了一些时间才拜完。一转身,看见众位千金小姐都在偷觑她,她很清楚自己潇洒俊美粉妆玉砌面如美玉,但这样看她,会令她自我膨胀,感觉自己比那个色狼先皇还跩。
小沙弥咳了一声,上前道:
「这位施主,这里是只给女施主进来的,您拜的是注生娘娘。」
小沙弥硬着头皮继续介绍:
「隔壁那是负责姻缘的月老神像,也是专给女施主……呃,施主要拜……小僧领你过去男人拜的……」终于挨不住有人一直瞪着他,小沙弥脸红了。
庞何暗骂连间寺庙也细分这么多。她瞄瞄刚拜过的注生娘娘,她都还没成亲呢,就来拜注生娘娘多丢脸……忽地瞥见有人站在门口不进来,还会有谁?
她笑颜迎人,故意来到长孙励面前,低声道:
「师父,里头是拜健康的神像,快来替勤之求平安健康吧。」她笑得非常之无辜,主动要拉长孙励进寺庙。
长孙励温温一笑,握住她的手。她内心咭咭贼笑两声,拉他入女人庙来一块丢脸,哪知他连动也不动,她再拉,却感到长孙励与她在较手劲。
她微讶。师父一向只教她,跟她对招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难得有此机会。她一向玩心重,一时忘了初衷,非常热中跟师父过招。
两人招数与其说是对打,不如说,她老是施展上虚下实的卑鄙招数猛拐他下盘。
才不过七八招,就发现长孙励一一回报给她。顿时,她脚下一个不稳,扑上前去。
扑进长孙励的怀里。
长孙励看似拍着她的肩,却打了下她的后脑勺,才不动声色扶她直身。
她听见师父道:「小师傅,叨扰了。」
「哪儿的话。咱们已把禅房整理好了,王爷请跟小僧来。」
「多谢小师傅。」
禅房?庞何连忙快步追上长孙励。「师父,今晚你不必入宫么?」她记得,这两天轮到师父宫中留夜值才对啊。
长孙励应了声,道:
「妳也留宿。」
咦!她怔住,一时想不出师父的目的。
师父哪在寺庙留宿过,又不吃斋念佛……她心里疑惑,尾随长孙励来到寺庙偏远处里的院子。
她看看地上很少清扫的落叶,再看看非常自然的木屋,自然到她怀疑这木屋是专门来给光头和尚闭关用的。
天色微微偏暗了下来,领路的小沙弥合十道:
「小僧告退了,明天早上再送斋饭来。」
「等等!」庞何玉容古怪,指着木屋道:「今晚住这儿?」
小沙弥点头。
「……只有一间木屋?」
小沙弥还是点头。
长孙励在她背后笑道:
「同住一房里,很值得大惊小怪吗?妳不是常干这种事吗?」
她慢吞吞回头,慢慢来到长孙励面前,抬目与他对视。
「嗯?」长孙励微微一笑。
她笑弯眼,愉快地又开扇来扇。
「师父,说起来,在天朝里,你算是很高的呢。」
「皇族男子,总是高了点。」正好高她半个头。
「高才好高才好……师父会嫌我高么?」
他一愣,难得大笑,见她非常认真地等着答案,便柔声道:
「自然不嫌妳高的。」
「那等扮起女装,也不嫌弃?」
「不会。」
他答得很干脆,也不会遮掩,让她满意地笑了。「我就说,师父跟其他人不一样,赵子明竟说我高得不像女人!」
「赵子明?」长孙励黑眸抹过异色,他仍是温声笑道:「赵太傅的儿子,已经订下婚事。」那婚事两个字有意无意说重了。
「是啊,可怜他被他老爹恶整,娶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庞何一想到就忍不住哈哈笑着。
长孙励盯着她的神色,嘴上应道:
「未婚男女,大多素未谋面,赵太傅并非恶整。」
「我就不喜欢这样。」她不以为然道:「假若我爹强押我嫁给没见过面的男人,我就先去打爆那人的头。」
长孙励敲了一下她的头,嘴角隐有笑意。「那我该庆幸妳不曾想打爆过我的头了?」
庞何闻言,鹅蛋脸一红,嘀咕道:
「师父跟我都认识十年以上了,我哪敢出手打你?而且,你明明当我师父,却只教一些基本功,我连跟你对十招都不能,还敢打你吗?」这几年,每个月里总有几天,她总是会拎着壶酒,翻墙跟师父闲聊家常,就像现在。
只是,今年已到盛暑,跟师父谈心的夜晚却是屈指可数。每每翻墙总是不见人影,有时招来那些早习惯国舅爷翻墙的王府侍卫问个清楚,答案不是还没回王府,就是还在书房里跟着亲信在密谈什么。
她只好一人「独守空闺」唱曲儿到天明。
「今日良辰美景,师父,咱们夜聊到天亮吧!」她兴致高昂,每次她看见师父总是心情非常愉快。哼,赵子明他们能眨眼换女人,她就敢担保她不会换下师父啊!她一旦喜欢上的人,就是时时刻刻都喜欢,十年都不改变。
长孙励正有此意,柔声道:
「好啊。」
「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聊。」
长孙励拉住她,微微一笑:
「在外头聊也是很好。妳会冷么?」
庞何觉得有异,直觉看向那还没点灯的小木屋。里头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