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女孩,为何要女扮男装?堂堂国舅耶,这名声是天下皆知,岂不是自己封了绝路……小皇帝思绪一顿,蓦地想起父皇有些色贪,庞太妃虽色美却远不如庞何,就连被喻为天朝第一美人的母后,也是不及古灵精怪眉目流盼时的庞何……一时之间,小皇帝忽然明白了什么,猛眨着眼。
庞何一见他露出小孩样儿,也学着他猛眨着凤眼。
小皇帝瞪她一眼。「妳——」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楼下一阵喧闹,随即咚咚咚的,有人跑上二楼。
庞何疑声道:
「真是奇了。平常我走到哪儿大家都退避三舍,今天倒是一个接着一个来。」
「庞何,还我女儿来!」一名面目骯脏的中年汉子拿着长竹竿冲上二楼,一看见庞何,便是一棍打来。
庞何手脚极快地跳开。
那一棍击在桌面上,桌面饭菜四溅,那老太监惊呼一声,连忙护住小皇上。
「大胆——」汤汁溅得小皇帝一脸都是。他大为光火,又看见那汉子朝庞何乱打。不由得叫道:「还不快去帮国舅爷!」
老太监根本不懂武功,又忠心得很,他低声道:
「皇上,奴才若去帮忙,那人伤到皇上该如何是好?何况……何况这是庞国舅自找的,您听听,人家是来讨女儿的啊……」
小皇帝闻言,一时语塞。
庞何连闪了几次,最后俐落地接住长竿,那中年汉子连抽几次都抽不回来,痛骂道:
「还我女儿来!」
「不好意思哪,本国舅抢的女人很多,忘了你女儿是谁。」庞何见他放弃长竿,张牙舞爪要冲上来打她,长竿一顶,正好顶住那汉子的胸口,不耐道:「你浑身臭气,别靠近本国舅。」
「你这无耻的男人!几年前当街抢了我女儿!我告上府衙却被压了下来,好啊!庞国舅仗势欺人,我张三不服!」
「原来你叫张三!」庞何兴头一来,拿着那长竿打着这跳来跳去的跳虾,笑道:「本国舅现在就记下了,待会上府衙说一声,务必要让你在京师无栖身之处。」
那张三挨了许多棍子却近不了庞何之身,他一时发怒,冒着被痛打的疼痛硬是往上前要擒住庞何。
庞何皱起眉头,暗怨师父不教她点穴功。要教了,对付这种纠缠不休的人就容易多了。
现在,她还得算计如何脱身才能不打死人。
那张三拚了老命终于抓住庞何的宽袖,她闻到一种发霉腐败的气味,顺势松了竹竿,将长袍褪去,然后一脚踹飞张三。
张三还死死揪着那华丽的长袍不放,一路跌到一楼去。
「把他拖出去!」庞何有些薄怒,站在阶梯口,望着楼下想避难的掌柜。「就是你!想再娶的掌柜,我看你老早不顺眼了,把这臭老头拖去府衙地牢,不关个十天半个月不准放他出来!那衣袍我也不要了,让他带走!」
那掌柜发着抖,唯唯诺诺着,忙进厨房叫老妻出来,一块拖着半昏迷的张三离开。
庞何抹抹鼻子。那臭味,真他娘的掩不去,她回头一看,小皇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十分之严肃,完全不是小孩子该有的表情。
她扮个鬼脸,笑道:
「甥儿可没伤到吧?」
「朕时常听闻小国舅在外胡作非乱,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妳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小皇帝忽然感到桌面不停抖动着。
「皇上真的认为我很过分?」
「正是!妳是朕没有血缘的舅舅,朕纵容妳,妳在外作乱,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天亲眼见到妳这样行歹……妳去把人家女儿还给他,朕就不怪罪妳!」小皇帝停顿一会儿,皱眉头斥道:「这桌子怎么一直动?」
庞何来到桌前,用靴子踢踢桌面下发着抖的人,道:
「张菁菁,妳给我滚出来!本少爷替妳赔了件袍子妳要怎么还?」
小皇帝一愣。张?
「少爷,我有工钱……」随着这话,一只缩头乌龟自桌底下爬出来。
「工钱工钱?妳工钱都支到十年后了,哪来的工钱?」
菁菁非常规矩地垂手站在那儿,天真地说:
「还有后十年……」
庞何用扇柄敲她的头,骂道:
「本少爷这么倒楣啊!还要被妳纠缠二十年啊!嗯?」虽然是在数落,但语气听不出凶狠。
庞何把扇子交给菁菁,菁菁立即尽责地替她扇风,把她最潇洒的一面扇出来,扇到旁边的小皇帝的头发也飞了起来。
庞何踢开地上的碗盘,想要撩袍襬跪下做做样子,但又嫌脏,遂不情不愿道:
「皇上要罚便罚吧,菁菁这丫头臣是不还的。」
「……舅舅,刚才那男子做何营生?」小皇帝问道。
哼,不爽的时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讨亲情的时候又变舅甥,庞何撇撇嘴,自动自发又挺起腰,很跩地说:
「甥儿看不出来吗?那张三,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小皇上噫了一声。「妳不也是不学无术吗?怎么差这么多?」
庞何瞪他一眼,嫌恶地说道:
「你拿我跟他比?你是不是太贬低我了?我虽是不学无术,但也不会去嫖去赌去卖女儿啊!」
「……」妳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能嫖吧?小皇帝在心里默想着。他又叹道:「舅舅,妳这人,明明是在干好事,怎么教人传成这样……」
庞何发出咭咭的怪笑声:
「甥儿,既然我是好人,快发个免死金牌给我。」
那笑声,真难听,为什么皇叔会喜欢呢?小皇帝又叹气:
「咱们现在是舅甥,又不是君臣,发什么免死金牌。」
庞何暗呸一声骂他小气。她往窗外瞧去,说道:
「我爹啊,是天下圣儒呢,他老人家就我一个孩子,听说他曾对着一名恶霸说上三天三夜,说得那为非作歹的恶霸痛改前非放下屠刀,还为百姓除了三害,庞何没那本事,不过偶尔模仿一下老爹,那感觉还不错,难怪他老人家热中当圣儒。」说到最后,语气充满虚荣。
小皇帝无言。老太傅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很遗憾在生前没有花个三天三夜彻底教化庞何?
「咦!」庞何震怒,瞪着街上两顶轿子。
小皇帝跟着探头看去,只见一顶轿子是恭王府的,一顶是相爷府的,正好撞在一块,一条街就这么宽,哪容得了两轿子同时通过?
庞何瞇起凤眸,冷冷地看着相爷府的轿子停下。
一名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自轿里现身,朝着恭王府的轿子敛衽,而后,恭王府的轿子里也步出一人,正是一身长袍的长孙励。
「百闻果然不如一见。常闻恭亲王长孙励天生温厚品貌端正玉树临风丰采潇洒,为天星转世天朝天之栋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儿的话,是众人谬赞了。相爷千金娴淑之名传遍天朝,今日一见果然令本王惊艳,敢问小姐要上哪儿?」
「妾身正要去天云寺上香,祈求有个好姻缘呢……」
「不如由本王护送小姐去吧……」
小皇帝默默地调回目光,看着庞何自演自唱;「舅舅,就算妳会读唇语,也绝对看不见背对着我们的皇叔说的话吧?」
「嗯?」庞何扬起好看的眉,语气懒洋洋地。「戏里不都是这样么?眉目交接,天雷勾动地火。」
小皇帝嘴巴微地抽动,终究是绷不住地笑了。
两方轿子的主子又退回轿内。恭亲王的轿子先是侧到路边去,让相爷府的轿子通过后,才继续往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