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定定望着痴情的她,这份痴情,让他久久震撼。
“放心,我很爱漂亮,所以我一定会回来的。”搂住他的脖子,小荷娇滴滴地道。
轻叹一口气,铁鹰紧紧拥她入怀,像立下誓言似的回答,“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然而他守住了约,她却失约了。
因为兴高采烈回到北梁国的她,万万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一桩令她精神差点儿崩溃的变故。
记得那天她带着各式礼物,驾着马车回到家中,心里已盘算好衣料给母亲,烟草给父亲,还有一些南周国的药材补品,她打算寄给有孕在身的姊姊。
但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亲人,偌大一个家,不知为何空空荡荡的,只有宫中的侍卫在等她。
“小荷姑娘,皇上命属下在此等候,见到小荷姑娘回来,便立刻带你入宫。”侍卫们说。
“怎么?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吗?”她隐隐觉得奇怪,“我的家人呢?都出去玩了吗?”
“他们……他们都在宫里。”侍卫们支吾回答。
“在宫里?”她更吃惊,“在宫里做什么?是公主召他们有事吗?”
“小荷姑娘,你去了就知道了。”侍卫将备好的马车停到她面前,请她上车。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乖乖照办。
入了宫门,换了步行,侍卫却没有引她去见公主,反而带她直奔北梁帝的养心殿。
身为公主的奴婢,她因为机灵可爱,一直深得皇室上下的喜爱,公主平日待她甚好,从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还说如果她有朝一日找到如意郎君,定会送她丰厚嫁妆,让她风光出嫁。
她虽然因为公主之故,平日亦时常见到北梁帝,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北梁帝如此兴师动众地召见她。
一进殿内她便发现气氛凝重,北梁帝绷着一张龙颜,平日明黄的龙袍变成了雪白色,像戴孝似的。
“参见皇上。”小荷怯怯跪下行礼。
“快快起来。”
北梁帝却对她十分客气,甚至伸出双手亲自扶她,令她受宠若惊。
“听妍儿说,你到南周国游玩去了?”他慈蔼地问。
“是,奴婢得公主开恩特许,到江南看荷花去了。”她小声答。
“南周的荷花美丽,人却可恨!”他忽然忿忿道。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她壮着胆子道出心中疑问,“奴婢见您身着素服,不知宫中是否有不幸?”
“朕身着素服,并非为了宫中,而是为了前方死伤的将士,还有被南周军队屠杀的百姓……”北梁帝深深叹气,语意无限悲恸。
“我国与南周有战事发生吗?”她刚从边关来,一切倒还安然无恙呀。
“半月以前,南周一支军队忽然袭击我北梁边陲小镇,杀我官兵、害我百姓,有意挑起与我大梁的战争。朕为大局着想,恐战火因此蔓延,涂炭生灵,立刻修书与南周,献出珍宝无数,卑躬求和,南周帝这才暂且放过我们,答应收兵。”
“什么?!”小荷怒道,“南周帝怎么如此无耻!”
“这还不算,那南周帝听说朕有一女生得美丽无双,乃北梁第一美女,色心顿起,提出要妍儿前去和亲……”
“和亲?”她睁大眼睛,“公主青春年少,怎么可以嫁给那个色老头?!”
“是呀,朕也为此事忧心不已,可怜妍儿听说了这个消息,已经把自己关在寝宫内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了。”
“奴婢这就去看看公主!”小荷忙道。
“不忙,不忙,妍儿的事,朕倒另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到时候实在不行,便找一个自愿的宫女代她出嫁,反正南周国没人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知道她的小名叫妍儿,只要那代嫁之人容貌漂亮,南周帝那边倒还好搪塞。”
“这倒是个妙法,”小荷转忧为喜,“如此公主可以平安了。”
“只是远嫁南周,离乡背井,不知有哪个宫女愿意去呀……何况这次和亲,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单纯。”
“这次和亲有什么不同?”她好奇地问。
“南周实在可恨,扰我边陲,害我百姓,朕打算藉这次和亲之机,安插奸细在南周帝身边,以备将来我大梁反攻之时,能有人与我军里应外合。”
“皇上的意思是……要代嫁的女孩子做奸细?”她恍然大悟。
“算了,此事暂且不提,连人选都还没定呢,”北梁帝挥挥手,“小荷,今天朕召你来,还有一事。”
“还有一事?”她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朕说过,南周突袭我边陲小镇,杀我官兵,害我百姓……小荷,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她一惊,“我的家人怎么了?”
“他们都在被害的名单之列。”
“不可能!”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我家住在京城,不在边关呀!”
“可你姊夫家不是就在崇德吗?”
“崇德?”小荷心里顿时一空,冰一般凉,“皇上,您刚才说的边陲小镇……就是崇德?”
“半月之前,你姊姊回京城探亲,你父母担心她怀孕之身行动不便,便亲自送她回崇德,并在崇德小住几日,没想到,却正巧遇到南周的军队。”
北梁帝的话语听在耳里,仿佛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好半晌她都昏昏沉沉,反应不过来。
“后来怎样?”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这一刻她出奇地镇定,因为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已经停止。
“朕派玄崇德清理战场的官兵中,正巧有认识你父母的人,他将你父母的遗骸带回京中,还有你姊姊和姊夫的尸体……”
“他们现在哪里?”
“在宫里,我叫侍卫领你去。”
呵,难怪之前说她的家人进了宫,原来是这个意思,进宫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皇上,为何您形容我父母的尸体,用遗骸两个字?”比“尸体”更可怕的两个字。
“你去看了就知道。”北梁帝一脸有口难言的样子。
的确,她去看了,便知道了。
父母的尸身被大火烧得炭般焦黑,只剩面目依稀可辨,四肢却在烈焰中枯萎,不像人的手脚,倒像树的枯枝。
而她的姊姊,比起父母来,似乎要好得多,至少没有被烈火折磨,可是姊姊那早已隆起的肚子,此刻却回复了平坦──据说胎儿被南周国的军队用尖刀血淋淋地挑出,挂在崇德镇口的树上。
那棵树上挂满了类似未足月的胎儿,都是从无车孕妇肚中取出来的,南周军队把他们当作引以为傲的战利品向北梁宣战。
看到亲人们的尸身,小荷的心像被人用榔头猛击出一个窟窿,所有的伤心、震惊、愤怒都从这个窟窿里泄涌而出,而后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只剩下雪覆平原般的冰寒。
她霎时明白了北梁帝先前话语中隐藏的意思。
“到时候实在不行,便找一个自愿的宫女代她出嫁……只是远嫁南周,离乡背井,不知有哪个宫女愿意去呀……”
呵呵,这是在暗示让她去吗?
反正她现在也无父无母了,从小深受公主厚爱,此刻公主有难,她该报恩了吧?
何况看见家人惨不忍睹的尸体,复仇的烈焰自然也会从她胸中窜起,就算北梁帝不开口,她也会主动要求前去当奸细的。
北梁帝猜对了,这一刻她的确想将南周帝生吞活剥,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该怎么办?
她答应要回去跟他成亲,今生今世永不分离,他正痴心地在荷花塘畔等待……如今她就这样爽约了,让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