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忽患’,他那哮喘之症是天生之疾,连御医都无能为力,这一点宫中人人都知晓。”她垂眉,不动声色。
“十四皇子暴卒之后,淑妃娘娘也自刎身亡,而最受太后器重的乐师柳郁,亦忽然离宫,不知去向。”
“柳乐师服务宫廷多年,也是该请辞归家结婚生子了,淑妃娘娘不堪失子之痛,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对此本宫也很悲伤。”文妲轻叹一口气。
“悲伤?”铁鹰语气中满是酸楚的嘲讽,“惠妃娘娘真的会感到悲伤吗?”
“铁校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厉声道。
“卑职听说,十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丧事是您一手操办的?”
“皇上命我办理此事,我身为淑妃的好姊妹也很想效犬马之力,有何不可?”背转身去,她尽力不看他隐藏怒火的脸。
“可卑职听说,十四皇子和淑妃娘娘的死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逼近一步,直言道。
“关于他们的死因,讣告上写得清清楚楚,铁校尉是在怀疑皇上说谎吗?”
“圣上就算说谎,天下人也不会指责他半分,因为造成这桩惨事的罪魁祸首并非圣上!”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那么罪魁祸首是谁?”她咬唇问。
“娘娘心知肚明,不必卑职直言吧?”
“哈,铁校尉的意思是──那罪魁祸首便是本宫?”文妲忽然冷笑起来。
“卑职也希望不是……”他的语调忽然软下来,低低的,沉沉的,“是与不是,望娘娘赐教。”
“你想听实话吗?”沉默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
“真相到底如何?”他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正如你所想──这是本宫所为。”
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与他决裂的好机会。
既然不能与他再续前缘,那就让他恨她吧……恨一个人比起牵挂一个人要好受得多,因为恨意干脆俐落,仿佛利剑快刀斩乱麻;而牵挂缠缠绵绵,仿佛藕断丝连,今生两人的关系都休想了结。
她要他恨她,惟有恨死了她,他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文妲忍住泪花,狠绝地道:“正是本宫亲手将这一对母子处死的!铁校尉,这下你知道了真相,应该满意了吧?”
“为什么?”铁鹰难以置信,情急之下一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不能再逃避他的目光,“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与乐师柳郁私通,淫乱后宫,生下混淆皇室血统的孽子,其罪当诛!”她逼自己正色与他四目相对,冶冶答。
“你为什么要向圣上告密?”他完全不理会她冠冕堂皇的理由,只紧握她的肩质问,“我以为你们是同病相怜之人,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铁校尉,话不可以乱说,我与那红杏出墙的贱人怎么会同病相怜?”她继续戴着她的假面,目光虽与他相交,却不愿意与他交心,“圣上怜她侍驾多年,虽犯下滔天大罪,却也有苦劳,所以没有公开她的丑事,也没有将她的儿子从皇册中除名,只说她们母子是死于病痛,这还不够吗?”
“你……”铁鹰怒极地瞪着她,“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可以这样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可怕的女人?
呵,他终于对她绝望了,盼了这么久,她盼的就是这一刻。
他终于如她所愿,可她的心,为何像被震碎的花瓣,无声无息,散了一地……
“因为,她是我夺取后位的惟一障碍。”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说得再狠一些吧,她听见自己清清楚楚道出这个骇人句子。
他果然被她骇住,凝视着她,半晌无言。
良久良久,他才放开她的肩,不再啰唆什么,只转身往外走。
步子轻移,像受了伤一般虚弱无力,那一身御林军统领的银色盔甲,这一刻在他身上显得那样沉重,沉得让他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铁校尉,”望着他的背影,文妲微声说:“上次你问我的问题,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不,不用回答了……”他没有转身,只给了她一个侧面,完全没有留恋地道:“无论你是不是小荷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知道。”
最后一片花瓣从她的心尖震落,她感到胸中霎时一片荒凉。
“惠妃娘娘,祝您达成心愿,早日封后。”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接着身影一晃,他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消失的同时,她便破了伪装,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浴衣没有系紧,跌倒的瞬间,柔软的布料向肩旁斜滑,露出胸前雪肌。
雪肌上有一只淡淡的掌印,仿佛她初恋的印记,永不抹灭。
“好丑哦!”望着自己胸前那个淡淡的掌印,小荷大呼小叫,“我‘破相’了,没脸见人了!”
“你还想让谁看?除了我,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男子能看到你这里吗?”铁鹰微微一笑,将药水抹至她胸间。
“当然有,那个人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她双颊醉红,嘟着嘴道。
“我会在你们成婚之前杀了他。”他脸色一变,冷冷说。
“你好坏心,想让我嫁不出去吗?”她瞪他一眼,暗自笑了,“如果不想让第二个男人看我的身体,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成为我的夫君。”她害羞地低了头,悄声道。
铁鹰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语的圈套,浅笑再次浮出俊颜,半晌不作声。
“喂,你到底娶不娶我呀?”她沉不住气,见他不言语,焦急地追问。
“想必你现在也嫁不出去了,我也只有娶你了。”他故意用淡淡的语调逗她。
“本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她勃然大怒,“你若不情愿,那就算了!我才不会勉强你呢!”
推开他替自己擦拭药水的手,她不悦地拉上衣衫,独自来到窗边。
窗外是她心仪的那一片荷塘,他在塘边盖了一间小屋,这些日子,他们就住在这里。
每天看见那些连天耀日的荷花,她都幸福得要死,不过现在她却大大不爽。
忽然一阵暖意向她袭来──原来他的一双大掌自身后轻轻拢住了她。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这一刻,他掌间的暖意似乎汇成了一股暖流直抵她的心尖,融得她的心就要渗出快乐的泪来。
她伸出小手反捉住他的大掌,咧开嘴傻笑。
“哎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大叫一声。
“怎么了?”铁鹰吓了一跳。
“我不能马上嫁给你耶!我还得先回故乡一趟,禀告我家老爷和小姐,辞去丫鬟的工作以后才可以跟你私奔。”她皱着小脸说。
“我也没有说要马上娶你呀。”私奔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铁鹰直想笑。
“你会等我吗?”她担忧地问,“该不会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另娶别人了吧?”
“那你就要快点回来,不要让我久等了。”他挑挑眉。
“我回故乡来去大概一个多月……”她数着手指头,“嗯,这样吧,下个月十五日,我们就在此相会,如何?”
“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他开玩笑地问。
虽然是玩笑话,可语气里却含着不为人知的紧张。
“这瓶药水我就不带走了。”她想了一想后回答。
“可是你的伤处还没痊愈。”他打在她胸口的掌印,尚有淡黑的痕迹。
“所以我不把这瓶药水带走,掌印无药可褪,我到时候就一定会乖乖回来找你,”她灿然地笑,好似想出了一条妙计般,“这样你就不必担心我会一去不复返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