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轻好像没看到他那副被重重包裹的衰样,没把包放下来,也没找地方坐,那样子显然没打算久呆。走到离他的床脚还有几步的地方就停住了,望着他的目光依然冷淡而鄙夷。
李嘉咽了口口水,挣扎着想动,可是随便动一动就全身都痛,只好紧张地注视着他。
“看起来挺好。”沈烟轻随便对他上下扫了一遍,依然是那个冷静得阴沉的口气。
还好是他先出声,李嘉虽然万分艰难但也总算能开口了:“你、你想干什么?”他不会想来把昨晚没做完的事做个彻底吧?
“呵,”沈烟轻看着他的如临大敌,鼻子喷出一声轻蔑的笑,慢悠悠地答,“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最后觉得我做错了。”斜长的丹凤眼很随意地扫过窗外,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的简单,“我不该想要杀你的。这是不对的。”他摇了摇头,像是在怪自己地啧啧说。
李嘉一惊,一颗心忽上忽下地定不下来。经过了昨晚,他再出现其他异常举动,他也不觉得奇怪了。
果然,他接着便轻描淡写地说:“那样太便宜你了。”他又转过眼,眸光像把藏在鞘中的锐器,锋芒隐约要破鞘而来。“所谓痛苦,是要活人才能体会得到的。”他打量着他,嘴角挂起一个冷酷又满意的笑,“所以我赶紧来看看你,希望你没什么大碍才好。”
李嘉惊骇万分,抖着唇叫:“你——你想恐吓我?”
沈烟轻无所谓地撇撇嘴角:“你说是就是吧。”说完,看也不多看他一眼,悠然地转身,打算走了。
“等、等等!”他壮着胆子,又想留住他,“你……那些东西,我还有很多,你不怕……”
沈烟轻停了下来,缓缓地回身,漠然:“如果在昨天以前,或许我会怕一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东西能让我怕了。”想了一下,又忽然用根本不在意的口气和表情微笑,“我连杀你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昨天已经说了,问你是因为怕太理智下不了手弄死你。你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做作得连自己都受不了。所以其实就算你不给我我也无所谓得很,那些又不是我的东西。反正你不是喜欢吗?自己留着欣赏好了。只是自慰的时候小心别把东西弄上去,弄上去了也别让我知道,我会觉得恶心。就这样吧。假期愉快!早日康复!”随意地点点头,转身继续走了。
李嘉只觉得自己的神经被他的话刺激得要就此崩溃了,看着他开了门,一个冲动脱口而出:“别走!你别走!烟轻……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已经被搅得一团混乱的神经线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终于全面崩溃,不知所以地说着明知以后会后悔不迭的表白。涕泗横流。
门边的身影只是顿了顿,懒洋洋地“哼”了声:“你没这个资格。”脚下不停,扬长而去。
李嘉捂着脸,羞耻的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来。
曾经有一刻,沈烟轻的脸就在从未有过的近前,但他始终没能碰到他。他用一厘米的距离俯视他,让他见识到只用嘲笑就可以摧毁人心的力量。
他果然被击垮了。
果然说出来了。终于。
结局也果然是毫不留情的羞辱。可即使这样,一直被压得沉甸甸的心一下也轻了不少。甚至,轻得仿佛在失重的空间中漂浮。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想。呆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晴天,泪水在晴朗得近似苍白的天空下被蒸发。
门忽地又被推开。
他一惊,赶紧回头望去,很遗憾,又是护士而已。他不禁开始自嘲自己怎么这么还这么痴心妄想,眼光却一直,看到跟着护士进来的那无论在哪里都很显眼的身影。
沈雨浓。
***
拿了药回来的护士还没来得及碰上门把,那扇门便“呼”地一下被拉开了。然后有个人影带着一阵风从她面前快速地刮了出去,她给吓呆了几秒才想起来要出声,不过人影早已从走廊上消失,急促的脚步声回响在楼梯上,渐渐远去。
沈雨浓冲出医院,打了辆的心急火燎地赶往火车站。到了之后一头扎进武昌火车站那满坑满谷的人山人海,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见到沈烟轻。
只是终于确定了他哥不会再坐这趟车,他黯然得仿佛心都要死了。
毫厘之差,便是错过。
便是一去,不复返。
失魂落魄地在车站前的广场游荡,不知何去何从,却刚好碰到送完人的汪波,于是跟着一起回来了。
昨晚5栋有人出事,汪波也知道了。问起来打人的那个竟然是沈烟轻,当即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看样子沈雨浓自己也震惊得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心情也明显不振。所以一路上都是听他在说。
先是问了李嘉的惨状,感叹没想到沈烟轻动起手来这么狠。然后分析动机,左猜右猜猜不出来,只好暂定可能为“正当防卫”。顺便说起来烟轻平时看起来如此温文尔雅,办事四平八稳,笑容人畜无害,却不想给逼急了也能跳墙,给沈雨浓重重地瞪了眼,赶紧尴尬地自我解嘲:“对不起对不起,刚考完没人性的试,又得准备考研,脑子都糊掉了。平时都得这么说些不三不四地给自己放松,原谅!原谅!不过烟轻够胆识啊,就这么走了,明天学校要调查起来找不到人,他也不怕过上加过啊?要是我,绝对没这个胆子。”
沈雨浓一路上都精神恍惚,就是现在跟他说着话也像是没听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理他。他讪讪地自己笑笑,又觉得这个气氛太奇怪了些,便只好哼两句荒腔走调的流行歌。
通往北门的大道上一路走来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要去赶车的学生,沈雨浓想起上个学期他们回家的情景,就觉得鼻子发酸。他的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现在耳边还像有东西在嗡嗡作响,半天才迟钝地发现是汪波在哼歌,于是呆呆地回想刚才他都说了什么,没话找话:“师兄,这么说这个假期你是不回去了?”
“啊?哦,可不是吗?得复习啊。”汪波不清楚他们兄弟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沈烟轻揍完了人又一个人跑了,沈雨浓这边厢心事重重似乎也很正常。也不一定是他们兄弟出问题了。
“考研很重要么?我看我哥好像就没这个打算。”强打起精神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以防自己胡思乱想过度。
“嘿,你哥那神人是能随便比的吗?他是要去当‘侠记一支笔’的,哪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这么看重学历啦工作待遇啦职称啦……呵,好好,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这个专业跟他们新闻系不同。以前学法律的紧俏啊,最近几年也不行了。你知道就你们那年全国扩招了多少人?人人都想进公检法,金饭碗哪这么好抢?我们都开玩笑,大本现在满世界地爬,害得连公安局管档案的都要硕士了。这都没活路了,你说不考行么?”眼瞅着沈雨浓又是魂不守舍的样儿,估计也没听进去,便收了声。
话茬这么断了一会儿,沈雨浓像是终于回了神,歉意地看他一眼,喃喃地说:“对哦,师兄是法律系的……那,我问你个专业问题行么?”
“专业问题?”汪波一扬眉,镜片后的眼睛开始闪烁感兴趣的光芒。“你别听我说要考研复习就故意考我啊。我那可只是计划,还没开始呢!不过你问吧,我就算答不出来也回去找答案给你,就当是提前备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