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枪战。
警匪枪战片。绝对真实现场体验版。
枪声。惊叫。吵嚷。
沈烟轻甚至没有心机去看个仔细。好像劫匪开着车逃窜,好像有人被击伤了,焦点被暂时从门前带开,他立即冲进武广里。在随即而来的公安人员拉上隔离带之前。
一楼大厅空空如也一片狼藉。整个抢劫过程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很短,但对很多人而言,度日如年。
营业员们小心翼翼地从柜台下站起来,担惊受怕地左右张望。最显眼的是被砸得稀烂的黄金饰品专柜,宣传的条幅还悬空挂着,可是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金饰,完全没有了往日里在高贵的红绒上的矜持,像不值钱的破铜烂铁,可怜又无奈地颓败。几个工作人员忙着跑过去,扶起地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保安,又拉起戒严线保护现场。
沈烟轻只扫了眼那个被扶起来的人,又确定了周围再没有伤亡者,其他什么也来不及留意,直直跑到还在运转的扶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二楼。
跟一楼的冷清萧飒有云泥之别的二楼。
武广颇大,不是所有楼下的人都能来得及冲到门边,于是所有还没来得及逃出去的顾客都只能往上躲。案发时,从这层以上,仍是人潮如织沸反盈天,照样营业。刚开始的几声枪响根本无法把危险的讯号传达到位。直到有人逃上来,才有所觉。于是动也不敢动,全都缩在原地,等劫匪出门。
“走了吗?强盗走了吗?”一看到有正常人上来,每个人都问。楼梯口满满地围了一圈人。
“嗯。不过最好还是先别下去,警察在清理现场。”沈烟轻边答眼睛也没停,四处找人。
“警察来了?”有人庆幸地问,“人抓到了吗?”
“还不知道。去追了。麻烦让让,让我过去。”他低了头努力穿过人墙。人们都因为他的几句话带来了安心,又议论纷纷,轻易地让他钻了过去。
人太多了,整个二楼,几乎没有空的位置。他没办法,在人群中游弋,四处喊着:“小雨!沈雨浓!小雨——”
到处都是人声,他的声音再大也淹没在里面,显得渺小而无力。
四处乱撞,在柜台间,模特间穿梭,诺大的商场里毫无方向地摸索。甚至拉住人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外国人样子的年轻人,金发碧眼,很高穿深色的毛衣……
一无所获。
忽然就想起电器是在四楼,也许这短短几分钟里沈雨浓早上了楼,根本还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
又沿着扶梯往上跑。忽然,就在三楼的扶梯口,他看到了那个人,杵在正中,见到他,一下流露出放心的释然。“哥!”
他冲过去死死抱住他,才听到自己沉重的鼻息,才发觉从开始到刚才一直在憋着口气,现在,才又能呼吸了。“呼、呼、呼”,像生命的脉搏微弱但确实地重新开始跳动。
沈雨浓从没被他这么用力地抱紧过,手臂被他勒得很疼,不过他不在乎。周围很多人也注意到他们,他不知是毫无所觉,还是毫不在乎,抱着他久久不松手。“小雨小雨,还好你在这里……还好……谢天谢地……”他喃喃地不停说,沈雨浓第一次听到他哥用这种虚软而脆弱的语调说话。听得人心里发酸。
“哥,还好你没事。我听人说下面发生抢劫,怕你回来的时候碰上了。保安又不让下去,害我心急得不得了。”
沈烟轻听着这话才放开他,往旁边一看,果然几个人里面还有个保安守着电梯。直溜溜地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们这样子看,看他望过来,又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转开了眼。
他看看沈雨浓,忽然笑了起来,一个宽心又安慰的笑,充满险中得生的庆幸。带着感激的笑过去对那个年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保安说:“谢谢你没让他下去!谢谢!真的很谢谢!”
那个小保安本来看着他们就有点傻了,忽然被这样郑重其事地道谢,好久才反应过来,有些腼腆地回笑:“保、保护顾客的安全,是、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也不光我一个人,”说着一指旁边的人群里,“这两位老人也一直在劝你的朋友别下去。”
沈烟轻一抬眼,看到人堆里有两个外国老人也正在看他们,特别那位老先生,目光炯炯地望过来。他对他们颔首致意,他们也礼貌地点点头。没再多说,沈烟轻拉着沈雨浓转身就走。
两个人没下楼,下面一定还在封锁,警察要查证取样,寻找目击证人录口供。所以他们径直往楼上走,找了个小食亭坐下。沈烟轻一直拉着沈雨浓的手,也不说话,就是紧紧地拽着,还微微发着抖。沈雨浓忽然很想哭,想就这样好好地抱着他哥让他宽慰。他刚才听说了下面的事,又被堵在楼梯口不能下去时,也一样在害怕。但这些都比不上他哥亲眼目睹着枪匪行凶为他所担的惊受的怕。
王烨以前说过,他哥总是把他的苦在自己心上放大十倍不止。
即使知道这是真的,他也不想一遍遍去验证这种话。因为,在他心上,也是一样的。
等到商场广播开始通知,他们才跟着工作人员从旁边的电梯下了楼,不经过大厅从侧门出去。
沈烟轻最后看了眼大堂里在来回走动的警察中那个还在拿着采访机采访目击者的记者,看到他的包上写的晚报的名字。
***
从汉口又折腾回来,一身灰尘,正好西区澡堂开门,两个人都干脆去洗了个澡。
相比女生澡堂每次开门时都要面对拥挤不堪大喊大叫让外校男生都跌破眼镜的毫无淑女风范能把外开的门生生挤成内开的凶猛人群,那种犹如经历泰坦尼克号沉船的惨烈场面,男生澡堂让他们学校的男生充分体会到了少有的优越感。人少,而清闲宽敞。
因为是公共的地方,虽然少,但也总有人来来往往,沈雨浓估计着沈烟轻已经在更衣室脱好了衣服,进去了之后才刷卡进大门。南方人刚开始都不会习惯这种半公开的地方,尤其是他。以前在D高的时候澡房虽然小,但好歹都是有门的。不像现在,更衣室是间大房,脱衣服穿衣服都在人前。众目睽睽,他找个角落,埋头迅速脱得只剩最后一条,披着毛巾就进去了。
澡房里云蒸雾绕,因为人不多,有很多空隔间。当然也是没门的,只是水泥砌的小小一间间而已,两排两排相对,左右都有,中间隔条走道。他的眼睛不是很好,透过水汽,一排排看过去,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他哥。跟他示意了一下,转了头,打算找间偏远一点的,就听到有人拍他:“嘿,小雨!这里呀!”
“啊?”他循声望去,这人谁啊?
“是汪波。”听到他哥带笑的提醒,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他。摘了眼镜,又光着身子湿淋淋的,水气也大,一时没认出来。
汪波就在沈烟轻隔壁,在他们那排的边上一间,说话就指指他们对面:“来这边洗吧,这还有几个空的。”
沈雨浓哪敢离沈烟轻那么近,也不好就这么走远了,赶紧随便指了左手边的一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了。”
说着就进去了,跟他们隔条走道。还好对面一列跟旁边都是空的。顺便还可以听到汪波跟沈烟轻的闲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