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好,枪法神准除了手稳,也全靠这双眼。现在到处白花花的亮,他眯著眼,随时盯著不寻常的东西。
到处都没有。
他有点烦了,热辣的阳光,像永不会停歇的蝉鸣,耳朵里像被充灌进无数的蜜蜂,“嗡嗡”地响个不停。大太阳底下在长草里找人,保姆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幸亏只干这一回,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掐住那个让人不得安宁的小少爷细弱的脖子!
忽然在一片“嗡嗡”声中,他听到了一两声细得让人发指的哼哼,时断时续,如果不是这么热辣辣的光天白日闹鬼,他决定大胆地假设这是有人在哼歌。
寻声走近一棵大树,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慢慢转过去,清清楚楚地看到躺在树後大石头上的嘴角叼著根草,闭著眼睛哼歌的少年。
只在刹那,他的心脏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这是一种身体内部自发的猛烈的冲撞,激跳的心用力地冲到胸腔壁上,“砰、砰、砰”,像排山倒海的巨浪汹涌而来,迎著艳阳的万丈光芒,他的脑子一阵一阵地晕眩。
他怔忪了,脑子里热得发麻。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生怕一点点突兀的细微声响便惊动了那个少年──是精灵吗?他一定是无意间闯入了花神的禁地……
白衣的少年沉沉地躺在花间,宛如来自花间的使者,更像一朵巨大而娇艳的白花,每一瓣花叶都因坠满莹澈的晨露而鲜灵璀目,娇羞欲滴。连带著这花这草这树甚至他身下的巨石,都充满了天成的灵秀。
薄透的衬衫被风带著,领子衣角在做小范围的翻飞,看得见衣下细白得犹如瓷器的皮肤,薄得近似透明。单薄的骨架充满了少年的朝气与青涩。俊挺修长的身体在石上随意地舒展,包裹在牛仔裤里修挺的腿一条弯起撑著,一条平伸。白色衬衫的袖口没有扣上,随意敞开的姿态露出纤瘦而精致的腕,白玉般纤长的手指轻摆在青灰的石面,精美得宛如艺术品一般。夏日的艳阳透过大树繁茂的枝叶细洒在他的身上和周围,一条条宛然金黄的光带如天界里凝亮的空气,烘托出他飘渺不凡的身姿。风一直在他身侧微微地吹拂,那浓密的黑发,一丝一缕,轻轻柔柔地在光洁的额头跳动,像应和著他口中歌曲的节拍。
一切,都美如幻境。
更别提那出尘的眉目。像永不衰老的,比春花更娇艳,比秋月更醉人的精灵才会有的俊美容颜。
王晔迟疑了,就这么俯身看著这个孩子,连呼吸都放到最轻最慢。
他在睡著,也或者没有,因为他还在哼歌。
王晔忽然觉得就连他在哼的这首歌都这么好听,虽然只是翻来覆去的几句:
“He is free,free like the wind。He is free,and he will win……”
是放松惬意到极致的表情,就这么悠然自得地在阴凉的树荫下,宽阔的石头上享受一个悠闲的夏日午後。嘴里的草根随著歌词不停晃动跳舞,红润的唇间看得见那一排珠贝般的皓齿。
王晔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他知道过世的帮主夫人是个绝世美人,还是大家闺秀,当初被帮主一见锺情,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抢过来。夫人娘家也不是吃素的,黑白两道都请了帮手,闹得青龙帮屡受重创,差点帮散人亡,白起山就是不放手。最後是夫人自己站出来说我就愿意跟他了,弄得夫人娘家没办法,跟她断绝了所有关系,这事才作罢。大家都说白起山是个痴情种,冲冠一怒为红颜。而王晔现在知道了,如果换做是他,难免也会这么做。
他还只是看到了她的儿子,一个美得不像人间凡品的少年而已。如果说他之前无法想象那种众人口耳相传下来的绝美,那么现在,他也已经领略到了──是美到让人心里发颤的完美。美到能让人的呼吸陷入绝境。美到,即使是一个男孩儿,也能轻易撩拨起心底那根骚动不已的弦。
美得,这样惊心动魄。
他忽然宁愿,时间就这么停止。
所以当少年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王晔这一脸呆滞对著他流口水的痴呆样。
“吓!”他吓了一跳,立即翻身坐起来,还差点撞到王晔的鼻子,赶紧退到三百里之外。“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最後那声质问已经显露出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一贯优越的口气。他是在以对一个下人的口气质问。
王晔被他突然醒来也吓得不轻,幸亏是多年来对突发情况的条件反射神经帮了忙,立即後退一步,低著头答:“湘宇少爷,我叫王晔。帮主让我来带您回去。”
白湘宇惊魂未定地上下打量著他,那是一双如有流水在荡漾的眼睛,眼波流转,便是轻轻柔柔飘荡过来无边的澄澈和明媚。听到他的解释,皱起好看的眉头:“那你干吗不叫我?还在这儿看来看去的,我差点被你吓死。”
“我是看少爷睡著没有,如果真睡著了的话,我就在旁边再等等。”王晔反应很快,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重点在於那种说谎话也一副自信到不行的样子轻易地就骗到了养在水晶花房里的娇娇少爷白湘宇。
白湘宇跟他母亲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不管是样貌还是性情,都特别平和,甚至就是娇弱的。加上白起山爱惨了夫人,夫人不在了,对这个儿子就分外宝贝。明明是一个黑帮的太子爷,也当成千金小姐在娇养。保护圈里三层外三层,把白湘宇养得比他母亲还不食人间烟火,与哪怕是一滴点阴暗面都要做深度隔离。所以他看到的世界都是白色的,金色的,五彩的,美好得不行的。只要是人都是好的,善良的,可爱的,诚实的……
所以他根本就没怀疑王晔是在骗他。点点头,又打量了王晔一番,笑起来:“我刚才在乘凉,没睡著。你如果叫我,我就起来了。”
王晔听到他说话,一抬头看到那明媚纯净得无以复加的笑容,心头又是一眩,晃悠晃悠地答著:“不敢打扰少爷,自然是等少爷自己醒过来最好。”
白湘宇听他这么答,挑起了眉头,很欣赏地对他点著头:“你很不错啊。他们都是要来叫我,只有你愿意等我醒。呵呵。”说完乐呵乐呵地又满意地笑。
王晔一听这话,差点喷饭。这种感觉就像小孩子说,叔叔你给我糖吃,所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这位少爷的逻辑能力很值得研究。
说完,白湘宇又在石头上抱著腿坐好。“可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再在这儿多玩儿会行吗?”
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王晔哪还敢说个不字?且不说白起山这么宝贝的儿子,自己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就是白湘宇这个样子来求人,如果还有人会拒绝,那人一定是传说中的铁石心肠。
他只是又往後退了一步:“少爷高兴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只是需要属下回避吗?”
白湘宇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也没细想既然是他老爹让他来带自己回家,怎么现在又这么大胆子放自己快活。总之这个单纯的小子在几句话之间就对王晔产生了无比的好感,觉得他特别好,特别投缘,当即拍著旁边还空著的石头说:“不用不用。我一个人也怪闷的。从没见过你,你能陪我聊会儿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