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朱禧的睡房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朱府,而是往朱安邦的寝处而去。
他收一文钱明说了只杀朱禧,但现下……他有一个更想杀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为了「买卖」杀人,而是出自「感情」,为了「自己」。
进入朱安邦的寝室后,他悄声地近了床边。他站在床侧,低头冷睇着不知大限已至的朱安邦。
他跟朱安邦其实无冤无仇,而且也没人花钱雇他杀朱安邦,可是……他想杀他,比任何人都想杀他。
是他该死,他不该招惹他看上的女人,不该使计想占她便宜、毁她清白,不该在事后反咬她一口,教她差点儿送了命。
他有千万个不该,而那也是他该死的原因。
他一刀架在朱安邦颈子上,那冷冽的刀锋惊醒了睡梦中的朱安邦。
「嗄!」朱安邦大梦初醒,惊愕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英雄……」
「知道你为什么该死吗?」梵辛冷然一笑。
朱安邦干了那么多缺德事,哪记得是为哪桩,当下扣想是哪个冤家雇杀手来取他的性命。「英雄,别人给多少,我……我双倍给你。」
梵辛撇唇冷哼,「记得穆希敏吧?」
「是……是她要杀我?」
「不,要杀你的人……是我。」话落,他一刀抹去,教朱安邦当场气绝。
他漠然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刀下消失,唇边扬起一抹无情的冷笑——
第八章
穆家三口到季家堡避风头不过数日,便听到朱禧父子俩遭刺客行刺身亡之消息,顿时,穆家的危机也解除了。
其实穆玉峰也知道朱禧父子俩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为了不落人「不义」之口实,他是决计不会答应去保护朱禧那样的人。
现在也好,朱家父子死了,而他也没有落得不义之罪名,真可说是「两全其美」。
于是暂别了季家,他带着妻女先行回镖局去准备两家之亲事。
回程中、希敏更加的郁郁寡欢了。
梵辛杀朱禧是为了方姑娘,那……他杀朱安邦是为了谁?只是凑巧,还是特意?她娘说梵辛对她有情,难道都是真的?就因为他对她有情,所以把朱安邦也杀了?
只是他若对她有情,为何那日却说了那般无情的话语?她该相信什么?该对哪一个他认真?
说相信?谈认页?她现在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她己经答应嫁给季飞鹏,从此梵辛跟她就只是陌路人!
见她愁容不展的模样,穆王峰只是沉默地看着。
他这女儿向来不是个活泼的女孩,但也不至于沉默寡言;她的心事透露了她的心迹,就是……她并不因即将嫁作季家媳妇而欢喜。
就因为这样,穆玉峰更觉得这桩婚事不能再拖,以免夜长梦多。
虽然希敏嘴上不承认,但他可看得一点都不含糊。她心里是想着梵辛的,即使是在她点头答应嫁进季家的此刻。
「敏儿,」他睨着坐在马车里的希敏,意味深长地道,「妳的婚事已定,切莫再心猿意马。」
希敏懂他的意思,只是幽幽地回通:「敏儿知道。」
她不会教爹失望的,她是好女儿,是不会教父亲蒙羞的好女儿。
朱禧被刺身亡的消息一传来,她就猜想到一定是梵辛的杰作。
他要为心上人报仇,而今……他终于报成了。
既然大仇得报,他自然可以没有遗憾地回恒山去;而他这么一回去,再加上她这么一嫁,他俩之间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爹丢不起这个脸,而她也不敢教穆家蒙羞,所以这样的结果是再好不过了。幸好她跟梵辛的相遇只那么短暂、幸好一切都来得及斩断、幸好……真的幸好。
# # #
梵辛完成了他跟方老丈之间一文钱的买卖,旋即启程同恒山。
在中途,他听到了一个令他非常震惊的消息——威远镖局与季家堡联姻。
穆玉峰就那么一个女儿,而季天行也就那么一个儿子,所以在这门亲事中,新郎倌一定是季飞鹏,而新娘子就是他心里惦记着的穆希敏。
只是……为什么这么快、这么突然?这门亲事是早就已经定了,还是穆玉峰发现她跟他在一起后才定的?她对手飞鹏有感情吗?她是心甘情愿嫁的吗?
他心里有千千万万个疑问,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她是武林正派,而他是绿林杀手,像他们这样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是不会有机会在一起的。就算她不是那么想,从穆玉峰当天的表情及眼神、他也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他的心乱了。
原本抱定一完成买卖就立刻回去,从此与她再不相干,然而现在……
只差那么一天的路程,他就能回恒山了,为什么?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让他知道了这消息?难道是老天在捉弄他?
她要嫁人。光是想到她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从此要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的胸口就忍不住沸腾起来。
她的温暖、她的唇瓣、她的味道、她的身躯……从此之后、这一切都是另一个男人的了!思及此,他就觉得全身上下似有千万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虫子,在啃蚀着他一样。
他以为自己够洒脱、够无所谓,但原来……他竟是如此的在乎着。
她的模样总是不期然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就算是大白天也清清楚楚、正大光明地钻进他脑子中作怪;他无法忘却她,一点都做不到!
那一夜在茅屋里,他感觉得到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她的身体、她的眼神、她的温度……都在响应着他对她的期待及需索,他知道那是真的。
如果她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那么……她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决定嫁给另一个男人?就为了那愚蠢的门第之见?就为了她穆家的颜面?
她这回是自愿?还是被逼?
该死!为什么教他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他现在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
「穆希敏啊穆希敏,妳是心甘情愿的吗?」他在心里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而心也越揪越紧。
不,他不回去了。他现在就上威远镖局上,他要听她亲口对他说,说她真的要嫁人了。假如他不能从她口中听见实话,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恒山去。
忖着,他抓起随身兵器、朝着恒山的反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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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季家的花轿就要上门来迎娶新娘了。这几天,威远镖局上上下下都为了这件事而忙碌着。
希敏独自坐在房里,神情沉郁。
已经晚了,她也早该睡了。可是她一点都睡不着,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梵辛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想念他、在乎他﹒她以为他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可他却残忍地在她心上留下烙印。
看着烛台上那燃烧着的蜡烛,她觉得那蜡烛好像是在替她流眼泪似的。
「敏儿?」门外传来李萝轻柔的声音。
「娘……」她走向房门,打开了一扇门扉。「这么晚了,有事吗?」
李萝见她眼眶微红,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寻常,不过她也没明说。「我见妳房里还亮着,想说妳可能还没睡下。」
「正要睡。」希敏讷讷地道。
「怎么了?」李萝走进房里,轻声地问:「为了后天的事烦心?」
她阖上门、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李萝试探地睇着她。
「有什么好烦心?什么事都是别人帮着处理,我只要负责上花轿就行了。」她说着,语气有点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