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令她颇觉挣扎的是一个傻子丈夫,好花当栽好盆中,每个未出嫁的姑娘都想有个文武双全、体贴入微的好夫婿,谁愿意将终身托付一摊烂泥,从此在烂泥巴里搅和,一辈子也达不到所望。
荣华富贵谁不爱,少王妃的位置又着实诱人,她在取舍之间难免两难,既要佳婿又想尊荣加身,叫人好生犹豫。
“嗯,听话才有糖吃,姑姑定会疼你如命,绝不会让你少块肉,多受气。”她就像她所没有的女儿,甜美又可人,能说两句窝心话。
“多谢姑姑,琳儿会好好孝顺你,每天都来陪你……”她说的是场面话,目的是讨她欢心。
“别别别,你要全心放在小王爷身上,把他的心从绿柳那儿夺过来,尽快怀上孩子我才能为你作主,当妾的地位终究不如正室。”她若非元配岂能高高在上,任意差遣下人。
其实正妃也有正妃的好处,虽然她已不受夫婿喜爱,但终究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再怎么受到冷落也有一定的地位在,下人们不敢造次,让她保有威仪。
“可是他是傻子耶!要我牺牲……”还真有点为难。
一想到要和个傻呼呼的大男人裸裎相见,并做那码子事,她就浑身不舒服,胃里泛酸。
“琳儿,你信不信姑姑?”张静蝉眸子一冷,射出精光。
她迟疑了一下,轻轻颔首,“信呀!姑姑最疼我了,不会害我。”
神色一软,她缓气地道:“小王爷并不傻,外界传言有误。”
“咦?”张玉琳突地一讶,露出狐疑神情。
傻了十几年的傻子不傻了,这是哪门子的荒诞话,她又不是没见过小王爷。
“我不知道绿柳是怎么办到的,但小王爷确实回复了智力,少了笨拙和呆愚。”让她很不安,万一他想起十四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张静蝉蓦地摇起头,想摇掉她难以忘怀的一幕,赵玉尘会突然从聪明伶俐的孩子变成傻子,全是她一手主导的,因为……
不能再想了,一想她心里便充满愧疚,原本她是想让裘冉儿痛不欲生,以泄心头之恨,却没想到反倒害惨了一个孩子。
“姑姑所言是真?”傻子也有不傻的一天?
“待会你自个瞧瞧就晓得了,别说姑姑我诓你。”现在的小王爷可不同凡响,是姑娘们一见倾心的俊俏儿郎。
分不清是酸涩还是感慨,张静蝉心中五味杂陈,当小王爷还是个傻子时,她每见一回便厌恶一分,嫌碍眼地视若未睹,认为他的存在会阻碍亲侄子的前途,能早点消失对每一人都有益处。
可这会儿他脑子灵光了,进退得宜,谈吐有物,谦谦风姿不下浑噩度日的广远,她既是忧心也苦恼,王爷后继有人,她真要不顾结发夫妻之情,毁他一世基业吗?
终究夫妻一场,无情怎生仇,她怨的是抢走丈夫的狐媚子,对于王爷的情爱还是有的,虽然逐渐风干中。
张静蝉才一说完,果真听见沉稳的脚步由远而近传来,张玉琳立刻坐正,微带羞色地理理云鬓,抚平裙上皱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端庄贤淑的娇羞样。
“大娘,我说过绝不纳妾,不论你想怎么怪罪于我,尘儿的心意绝不改变,望你收回好意。”
昂藏男儿面如冠玉,飞鞘入林的浓眉英挺俊雅,目光炯炯如煦日,鼻梁坚挺,高而丰骨,紧抿的唇透露出一丝阳刚之气,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如飞龙在天,锐不可挡。
面色带愠的赵玉尘目不斜视的走入,步伐坚定的走向斜躺软榻的张静蝉,先行表明来意,无视一旁搔首弄姿,想引他视线凝望的张家表妹。
“不想纳妾是你说了算吗?就算你亲娘也不敢说一声不吧!赵家的列祖列宗就等着你开枝散叶,香火永续呢!”由不得他拒绝。
“赵家的香火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爹还有三个儿子,他们……”都应分担。
“胡闹、胡闹,侍妾生的孩子能登庙堂吗?你是王爷立下的世子,理应为王爷留后,扯什么胡话。”一个七岁,两个双生子不过五岁多,哪能承继大统。
张静蝉没说出口的是明王爷其他的孩子根本不得宠,他连看他们一眼都嫌懒,搞不好错身而过还认不出亲生儿,根本无足轻重。
而他就不同,因母而贵,即使后来人犯傻了,还是老王爷唯一认定的传承子嗣,给予最好的照顾。
“我娘也是妾室,她不会在意是谁接下爹的位置,同是赵家的子孙,有能力者担之。”他从不眷恋小王爷的名号。
“是吗?你可曾问过她?”她冷冷一笑,勾起唇一诮。
“这……”他想起娘亲与妻子的对话,心中顿时生起一股不确定。
娘亲虽未明言,但语气之中不无其意,她不希望自己受过的苦延续到媳妇身上,可是为了赵家的香火,她还是要娘子看开些,身为女子就该承受夫婿并非她一人所有,男人的多情是可以容许的。
“你爹身子骨不好,何时撒手人间无一定数,他嘴上老念着想抱抱孙儿,你身为人子岂敢拂逆父意?”张静蝉直接把丈夫搬出来,逼使他屈从。
赵玉尘面上一黯,颇有怅色。“有子无子由天决定,并非纳妾就能得偿所愿,非儿衷心喜爱,娶来也是累人一生,不能白首。”
“哼!尽是推托之词,没相处过怎知不得你意,也许老天注定要琳儿来传咱们赵家的香火。”他想不要都不行。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说,让张静蝉顿感难堪,失了长辈颜面。
“谁说不可能,要试过才知道。琳儿过来,见过小王爷。”看他性子有多硬,她非磨平它。
早就想冲向前的张玉琳一听见姑母召唤,连忙迫不及待地踩着莲花步,故做羞怯的盈盈而至,略一福身行了个礼。
“表哥,琳儿来叨扰了。”
面对如水的软刃,他也不好恶脸相向地回个礼。“表妹多礼了。”
“哪里哪里,表哥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妹子有幸一见翩翩风采,暗喜在心窝。”一说完,她又装出好不娇羞的模样,欲语还羞。
“不,我很鲁钝,才貌低下,胸无点墨虚有其表,愚兄傻得很,不值得你违心一赞。”他很惶恐,生怕她非他不嫁。
赵玉尘眼未瞎,自是看见她眼底乍生的倾慕,在他还是傻子时,她对他根本是不屑一顾,三番两次言语羞辱,还曾将他推入水池中,任由他载浮载沉的几乎溺毙,而她则在池边拍手叫好。
事过境迁,两人各有一番际遇,他不相信他若痴愚一生,她会肯纡尊降贵的靠近他,甚至忘却前尘往事地对他表现出爱慕已久的神情。
有些事他慢慢地想起来了,在娘子不断的努力下,他终能分辨是非善恶,也了解到人不只一面,要用心看才能明白谁是真心对你好的人,谁又带着虚情假意,有心图谋的。
“表哥自谦了,现今如你这般谦逊的男子实不多见,叫妹子我好不倾心。”姑姑没骗她,果然是变个人似的俊俏公子。
一见他俊色,张玉琳欢喜地往他一靠,芳心暗许,盼能缔结秦晋之喜,夫唱妇随,鹣鲽情深,羡煞鸳鸯,之前的挣扎和犹豫全一扫而空。
有此夫婿,她还有什么不满足?既是出身不凡又仪表出众,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得的良缘,她岂会任机会白白溜走。
“表妹,请自重。”他一闪身,避开她的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