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她突然掉了舌头,无法回答。
“娘,你记得夫君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吗?”入府四年,从没见过有人为他贺寿。
“他……”是七月十九,还是九月初一呢?
“娘,你知道夫君曾花了三个月,亲手雕了‘龙凤呈祥’的玉块送给你暖寿却被退回吗?”当时他什么都没说,只关在房里三天,足不出户地写了三百多张摹帖。
“我……”她不知情,以为是小官员送来巴结的贺礼,瞄了一眼就叫人退回去。
因为并不精致,刀法粗糙,粗略一瞧便知非名家手法,因此不合她意,遂不肯收下。
“娘,你曾为夫君盖过一次被子吗?”绿柳问得轻声,却让裘冉儿身形一摇,脸色倏地苍白。
“……”他会踢被?
“娘,不是我防着你,而是你防着我们呀!你很怕我们知晓什么秘密似,处处提防,时时小心,好像那个秘密一旦揭穿,我们会举刀砍杀你。”她不想说得太白,却也不愿她的无心之举伤了人犹不自觉。
“我没有。”裘冉儿回得很急,仿佛说得慢会遭人怀疑。
“没有吗?”那么她在慌什么?
绿柳从她眼中看出恐惧和慌乱,她虽极力想隐藏,但那双闪烁不安的眸子却瞒不住,透着令人一目了然的害怕。
她无意揭开假面的平和,明王府中早就暗潮汹涌,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欲人知的事,他们守得紧紧的,不让人窥伺。
而她是硬生生卷进来的中间者,人人都想拉拢她,同样地,亦防着她,他们的心在摇摆着,生怕她已被另一方收买。
这就是世间男女自我束缚的茧,他们自个吐丝,再自个将自己包起来,以为躲在茧里就不会有人发现,随时想出来便可破茧而出,从未想过茧若不破会有什么后果。
“你是什么态度,竟敢质问我?!”恼羞成怒的裘冉儿端出长辈的姿态,怒责她的不是。
眼低垂,绿柳软言一应,“爹的身体为重,请娘早点安歇。”
“你……你……”她的身段一低,裘冉儿想骂也骂不出口。“听说你不能生?”
“娘说笑了。”不是不能,而是不应该。
“王妃为尘儿安排了对象,你同意了吗?”齐人非福,她深受其苦。
“只要为夫君设想的事,我断无拒绝之理。”她也在调适如何接纳另一名女子的存在。
不仅不该拒绝,还要全力撮合,让他尽快从对她的迷恋脱身,接受另一个人的抚慰。
“你能忍受?”没有女人能不嫉不妒,冷眼旁观夫婿别抱新妇。
“娘,你特意提起,不会是为问我能不能忍受吧?”定有他意。
裘冉儿怔了怔,为她聪慧的悟性感到惋惜。“嫁入我们王府委屈你了。”
女子太过聪明绝非好事。
“娘,你言重了。”若是瓶儿,她会说“玩得很痛快”。
“我也不拐弯抹角的直说了,如果你能生,至少要有两个以上的男丁,一个姓赵,一个姓风……”
“风?”她不问原由,只觉怪异。
“反之,你若一生无子,日后定要记得祭拜风家祖宗。”未了,裘冉儿补上一句,“当然,在老王爷百年以后,而且这件事绝不能让他知晓。”
她一说完后便迳自离开,留下一连串难解的谜团,叫人困扰。
姓赵的拜姓风的祖先牌位,怎么说都说不通,除非冉夫人本姓风,她想为先人尽点孝心。
绿柳撷下一朵茱花放在鼻下嗅闻,神情写意地赏起月色,之前的事像是不曾发生过,直到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抱住她,她才将头往后仰,靠着厚胸取暖。
“睡不着?”她问。
身后的男子摇着头,在她颈边蹭呀蹭,“娘子,我不纳妾,我只要你。”
第六章
绿柳和裘冉儿的对话让赵玉尘听到多少,又理解多少,相信只有他自己知晓,旁人无法从他平静无波的神情得知。
但是那一夜他几乎是睁眼到天明,毫无睡意地似在思索什么,紧搂着妻子等她睡去,再细细地瞧着他怎么也看不腻的模样,直到东方翻起鱼肚白。
自此之后,他坚决婉拒明王妃的安排,而且态度从容,不管几人前来劝说,不纳妾的决心坚如盘石,毫无动摇之意。
有人说他傻得更严重,居然舍弃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多少人巴望着娇妻美妾全搂在怀中,而他一点也不觉可惜地往外推,果然是个傻子。
可是看在野心者眼中却是心慌难安,他的眼神太过清澈,说起话来有条不紊,目中清明有神,哪有一丝傻气?
张广远恐慌了,明王妃也更加阴沉了,他们合谋的计策迫在眉梢,绝无可能因他的抗拒而停摆,依然照计行事的将张玉琳接进府,企图让两人培养出一丝情意。
“姑姑,你不会真要我嫁个傻子吧?”听说小王爷智如童稚,那她不就成了把屎把尿的奶娘了。
年方十七的张玉琳有张圆润的鹅蛋脸,发色偏淡带点深褐色,身形修长亭亭而立,唇薄,双眼稍嫌偏大,看来有几分塞外儿女的飒姿。
她和张广远并非一母所出,其母是边疆一带依古族美女,当年张父跟随老王爷西征,见其美色强行掳回,差点造成边关大乱。
“傻有什么不好,他的喜怒哀乐全捏在你手中,你要他往东就往东,要他往西就往西,不用担心他会给你气受。”是个最好操控的傀儡。
“可是他不是有个少王妃了,长得跟仙子一般灵美,我若嫁进来不就委屈了,人家会拿我们做比较。”而且是做小,屈居人下,哪有什么威风。
透悉她心事的张静蝉轻抚她的手言道:“只要你争气点,姑姑一定有办法让你当上少王妃。”
“我当少王妃,真的吗?”一听能扶正,张玉琳双眸倏地发亮。
“这个绿柳入府四年,肚皮全无动静,你要是比她早一步有孕在身,她在这府里还有地位可言吗?迟早以无子为由被休离。”到时她便能稳坐少王妃之位。
“咦?姑姑,你不也是无子,怎么……”一见她眼神有变,张玉琳立即机伶地收口。
“琳儿——”她疾颜厉色的一瞪。
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儿是她一生最深的痛,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以一个想做娘亲的女人来说,那是一大伤害。
以前有几个婢女看她托腮打盹,以为她睡了,便不知轻重地谈论这件事,她一个恼火就命人重重责打,活活把人给打残了,丢出府外任其自生自灭。
从那次以后下人们就不敢多嘴了,深以为鉴,来往她院落的仆从也变少,生怕说错话落个不死也去掉半条命的下场,故而也冷清许多。
“姑姑,琳儿心直口快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就别生我的气嘛!人家最听姑姑的话了。”她适时发起娇嗔,靠着张静蝉的肩头撒娇。
“你呀你,就是口无遮拦,乱没分寸,要是嫁到人家家中,肯定不得公婆欢心。”口气一缓,她软了心。
她顺着话尾一接,“所以琳儿才来当你媳妇,让姑姑好好疼我。”
张玉琳并不笨,懂得看人脸色,专挑好听话说,她也晓得自己的性子直率又不好伺候,娇生惯养,真要入了他人家门,铁定没多少好日子可过。
可自个的姑母就不同了,而且还是颇有分量的正王妃,不护着自己人还能护着谁,自无婆媳之间的纷争,她大可和出阁前一样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