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啼莺愣了一下,心酸的自我嘲解着,“恩客也不是小的能选的,谁不能睡我身旁?娼妓嘛!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您别气,今晚我是只服侍您,只央求您别玩得太过火了,明晚回‘怜园’,还有一票客人等着上呢!”
柳啼莺向来也是乖顺温柔,除了偶尔在床笫间落泪抗拒外,从没让长孙宇治有过任何不满,今天纯粹是因为在之颜面前被伤了自尊,难得的说出讽刺的话,却让长孙宇治以为他跟柳之颜有特殊关系。
长孙宇治站起来走向柳蹄莺,“是啊!你们一个是娼妓,一个是狗奴才,要睡……倒也相配!”
柳啼莺的眼波闪烁一下,像是要哭却强自忍住,他还以为长孙宇治对他真是另眼相看,所以对他万般呵护,连入门都用轿子一路抬进来,想不到他跟别人都一样,还是瞧不起他。
看柳啼莺的眼泪就要涌上来,长孙宇治马上后悔了,本想开口道歉,却听到柳啼莺回道:“爷说得好极了,小的就只配跟狗奴才睡,倒不知道今天是哪只狗奴才要跟小的睡?”
“啪!”长孙宇治手中的扇子甩上柳啼莺的脸颊,“下贱!”
柳啼莺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啜泣着,“……是下贱,谁不认为被逼为娼的我下贱?您以为我很喜欢过这种皮肉生涯吗?谁要我家不像太少爷家这么阔?连嫖客都比我高尚……呜……”
他说着却数度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好停了一会才又再开口:“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之颜看得起我,我连对他笑一下都不行?我只是难堪,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围,只能……只能用笑来掩饰……你当我真是个开了洞的枕头,只用来让你插就好,若能当真如此也罢,偏偏我还有喜怒哀乐,偏偏我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长孙宇治完全愣住了,在他心中,有的人生来就是娼,有的人生来就是奴才。像他,生来就是主子命,他没想过娼妓也会有思想,也会真心落下的眼泪,他以为柳啼莺只有在床上难受的时候才会哭的。
“柳啼莺……你不要哭了,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打伤脸蛋?”
长孙宇治搂着柳啼莺,用扇子勾起他的下巴,“糟糕!真打肿了!”鲜明的长条状红肿浮现在柳啼莺的脸颊上。
柳啼莺惊慌的问道:“很肿?”
“嗯……”长孙宇治难过的点点头。
“惨了……”柳啼莺又哭了起来,“脸蛋留伤,我可有苦头好吃了,回去可是要被打个半死。”
“打你?怎么可以呢?”长孙宇治惊讶的说,他每次让柳啼莺陪宿,都是一片昏黄,从未看清过他身上的疤痕。
“为什么要打你?又不是你自己弄的伤。”
柳啼莺还是梨花带泪的说:“哪管谁弄的,不能替他们赚进银子,我可惨了。”
“银子?那我赏你的银子都进了谁那儿了?你没有自己留下了吗?我付过前帐的呀!”长孙宇治更惊讶了。
柳啼莺摇头说:“我是买断的身,哪里能留私银?”
“既然不能得到赏银,那你还替这些没良心的人卖身?”
柳啼莺不可思议的看着长孙宇治,“大少?你当真怜惜吗?我……”
他拉开前襟,露出伤痕累累的前胸,“不卖……就是这个结果,你不知道妓院都怎么逼人的,四肢绑着往死里打,又不真干脆打死人。”
长孙宇治脸色铁青的看着柳啼莺一身伤,“怎么有这种事?”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不这么逼……谁会甘心卖了?我被开苞时,比二少爷还小个几岁呢!”
长孙宇治突然搂紧了他,“我绝不让人再这样对你!”
柳啼莺无奈的笑了笑,“爷,难不成你还替我赎身?还让我住进‘万象园’?”
长孙宇治无话可答,他的身份可是长孙家的继承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一个娼妓迎进家宅?他长孙府可是书香世家呀!
柳啼莺死心的笑着,他早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要他身子的人都是最瞧不起他的,只有这样,才能显得被他身体迷惑的他们确实比较高尚。
他也曾痴痴的交出真心,却连身带心给践踏到成了一滩烂泥,现在他相信这世上只有跟他是童年玩伴的柳之颜才会正眼看他。
“大少爷……来吧!您招小的进府,不就是要共渡良宵吗?”
柳啼莺温柔的抚着长孙宇治,柔若无骨的双手果然引起长孙宇治激烈的热情,无论他玩过多少戏子,就只有柳啼莺能让他这样欲火焚身。
长孙鸣凤跟着柳之颜去而复返,悄悄地蹲在窗外偷看,鸣凤震撼的捂住自己的嘴,他无法相信自己所崇敬的哥哥竟是这样说话刺伤人的混蛋,居然还动手打人!
他更无法相信长孙宇治如此残酷的操弄一个只比他长一岁的戏子,连他哭哭啼啼的哀求都没有用。
“大少爷……求你……真的不行了……”柳啼莺的声音夹杂着痛苦和欢愉。
长孙宇治没有回答,在窗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喘息声。
“大少……别这样……求求您……我要死了……”
长孙鸣凤开始阵阵反胃,柳之颜赶紧拉他离开窗下,到了远一点的地方,他忙低头探视着,“二少爷?不舒服吗?你想吐是不是?”
鸣凤拍拍自己胸口,良久才说:“我的老天!哥哥怎么会这样对那个柳啼莺?好可怕,他都哭成那样了,哥哥还不饶他。”
柳之颜见长孙鸣凤一脸惊恐,倒有点后悔了,“你到底有没有不舒服?唉!我不应该拉你来看这种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是这样过日子的,但如果因此让你吓着就不好了。”
鸣凤迷惑的看着之颜,“什么意思?你说他是这样过日子,难道每天哥哥都会这样对他?”
之颜无奈的苦笑,“不只你哥哥,还有很多陌生人,柳逸……就是柳啼莺说,你哥哥已经对他很好了呢!”
鸣凤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这样叫对他好?太过份了!哥哥罚底下人也没这么个狠劲儿!”
“不是这么说……唉!你不懂,这叫‘嫖’……如果大少爷真中意他也就罢了,可惜大少爷门第之见那么深,是不可能真心喜欢—个身份低贱之人的。”
鸣凤在之颜长年的教导下,还颇有侧隐之心,但长孙宇治他打心底深信自己是人中之凤,人上之人,一切他加诸于别人的苦痛都是可以接受的,所有他享受的福泽都是理所当然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是长孙宇治。
鸣凤迷惑的说:“我不懂,太奇怪了,为什么那柳啼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之颜轻笑着拉鸣凤的手往“碧海院”走,“那你说,为什么我是奴才而你却是主子?”
“你不是奴才呀!”
“可我就是奴才,你没听到大少爷刚才说的话吗?我是你长孙家的奴才。”
鸣凤有几分心酸的抬起头来看着之颜,“我没有把你当成奴才过……”
“我知道。”之颜揉揉他的发,“可是满园子的丫鬟、丫头、小厮呢?我的身份跟他们有什么差别?我不过只是文笔较好又能帮大少爷理帐,所以待遇好一点而已。”
“之颜……”
鸣凤停下脚步仰望着他,清澈的眼瞳在月光下盈盈的闪着水光。
“这样不公平,你比我聪明,比我哥哥善良,你是很好的人,为什么老天爷这样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