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急雨打得什么都看不清,柳逸靠着竹身喘息着,似乎看到远处有点点火光,隐约也听到有人呼唤着自己,但他想站却站不起来,扶着竹身撑了一下,只觉手腕一阵刺痛。
“啊!”柳逸又倒在地上,一条青色的影子从他手边滑开。
“青蛇?”才警悟到自己方遭到蛇吻,旋即一阵晕眩袭来,柳逸整个人便往后仰倒在地。
长孙宇治冲进竹园中,往小径上拼命搜寻着,急雨中,只见一个嫣红色的影子倒在地上。
他想起早上自己偏要柳逸穿上红衣,柳逸说那是风尘中人的颜色,他还笑着说那正适合他,柳逸还说了什么?
……柳逸只是低头无奈的笑着。
“柳逸~”长孙宇治冲过去抱起他,“柳逸?怎么了?醒醒,你怎么了?”
柳逸的身体滚烫,还困难的喘息着,怎么也叫不醒,长孙宇治忙抱着他往正房的方向走。
长孙宇治抱着柳逸进房,还没把他放到床上,长孙鸣凤就失声叫着:“他在流血!”
长孙宇治把柳逸放在床上,看到他白皙指尖滴出淡淡的粉红色水珠,他安慰鸣凤也安慰自己的说:“没关系,只有一点点。”
柳之颜走过去拉开他的袖子,所有的人都傻了,伤口只有一点点,但那一点点,却是致死的痕迹。
“柳逸!”长孙宇治拼命的摇着他,“睁开眼看看我!柳逸!”
柳之颜连忙拉扯一段布条绑住柳逸的手腕,“别摇他,我去找大夫。”
“他会死掉!他会死掉!”长孙鸣凤惊慌的大喊。
“不会的。”柳之颜抱抱长孙鸣凤,“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去替他找大夫,你让大少爷别再摇他了,毒血会攻心的。”
长孙宇治生平第一次尝到接近崩溃的感觉,柳逸抑郁的笑容和无奈的泪水都消失了,他的眼前只剩一具残喘的躯壳,柳逸那清秀俊美的脸庞现下是如此惨白,像是白玉雕琢的汉女,而不像是个活人……不像个活人。
长孙宇治颤抖着手,拼命的去摇柳逸俊秀的脸庞,“睁开眼……睁开眼……天呐!柳逸,你看看我吧……”
长孙鸣凤拉住他的手劝道:“哥……不能摇他,之颜说这样会加快毒血攻心的速度的。”
长孙宇治抬起头来,慌乱的看着长孙鸣凤,“怎么办?我害死他了,我放他一个人在竹林等上一整天,不知道他被蛇咬了多久了?”
“之颜说他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之颜的话,柳逸一定不会有事的。”
长孙宇治愣了一下,又看着气若游丝的柳逸,突然执起他的手臂,低头用口覆住伤口。
“哥!你怎么咬他呀?”
长孙宇治抬起头来,往外吐了一口血,“我要把毒血吸出来。”
长孙鸣凤惊讶的看着一向自命高尚,对他人都以轻视的神色待之的长孙宇治,居然冒着毒血有可能会流入自己咽喉的危险,冒死去帮柳逸吸出体内的毒。
“吸出这么多血来,应该够了……”长孙宇治停下来,发现长孙鸣凤竟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他。
“鸣凤,怎么?你还笑!柳逸都被蛇咬了,命在旦夕,你怎能还笑得出来!”
长孙鸣凤现在倒是镇定下来了,“大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动了真情,而且……还是对一个你最瞧不起的戏子。”
“我……?”
长孙宇治看看床上的人儿,他对柳逸动了真情?
怎么可能?
但一想到会失去柳逸,长孙宇治的心抽痛了一下,不!他宁可用一切去换,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柳逸离开自己,柳逸是那么善解人意,百般包容他的大少爷脾气,他常常不经意地就羞辱到了柳逸,但柳逸从不怨怼他,总是一笑置之,一派云淡风清的大度。柳逸多美好,无论笑和泪都让他慑服……
他……他真爱上了柳逸?
长孙宇治还未回过神来,柳之颜便带着一位郎中进来,长孙宇治先退到一旁,看着大夫替柳逸灌药,看着柳之颜吩咐小厮们抬热水进来。
一切像是跟他没了关系般,他就像个木头人般,愣愣地立在柳逸的床旁。
——不……他绝不能爱上柳逸,不能让柳逸占据自己的心思,这样是不对,他是世家公子,柳逸却只是一名靠皮相吃饭的娼妓……
柳之颜替柳逸清理干净身上的水和泥,摸摸他的额角,依然滚烫,他抬起头来,对长孙鸣凤说:“我想柳逸的伤势是稳定下来了,可是他这样发着高烧,还是很危险,我今晚要留下来看着他,你先回‘碧海院’好吗?”
长孙宇治闻声从墙角走了过来,“柳逸有我,不用你照顾。”
长孙鸣风见状,赶紧在一旁敲边鼓道:“之颜,我想……哥哥会很仔细的照顾柳逸的,我们先回去,别在这儿打扰他们。”
“鸣凤,你说得是什么浑话,什么我们他们的?柳逸是我买回来的玩偶,当然是由我照顾,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才不会为个相公动心。”
闻言,柳之颜立刻心头火起,但柳逸尚未脱离险境,他不能选在这个节骨眼儿和长孙宇治撕破脸,他只能捺住性子,点点头到道:“大少爷说得是,小的伺候二少爷先回去了,只是今晚真的很关键,还请大少爷多关照柳逸。”
“用不着你多嘴。”长孙宇治往柳逸身旁坐下,轻抚着他的额角。
柳之颜咬牙切齿的告退,心里暗骂:长孙宇治,你也风光不了多久!
第七章
这里是地狱吧?好黑呀……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炙热滚烫的暗色岩浆在四周流动,全身如火焚般痛楚,连呼吸时的气息都烧灼着胸口,好痛苦,不想呼吸了,不想要再忍受折磨了……
冰凉的触感贴上前额,好温柔的抚拭,从额角到脸颊,慢慢的往胸膛游走,一举一动是如此轻柔、如此呵护……
那柔软的触感是水……还是唇?
——那冰冷的唇瓣隐藏的是无限热爱,噢……不能再热了,不能再承受这样一个吻……
“柳逸坚强点,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谁的喃语如春风般抚慰怆痛?
“你不会离开我吧?你不能离开我呀……”
谁的泪珠如岩浆般滚烫?
“我好喜欢你,我从未这么喜欢一个人……”
谁的告白如仙乐般动听?
柳逸艰涩的睁开眼,恍恍惚惚的,只见长孙宇治小心翼翼地拿着白绢,沾上冷水,仔细地替他擦拭身体,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情流露,似乎此刻没有任何事比替他拭身更重要。
“嗯……”明明想说话的,却只能发出暧昧的声音,柳逸苦笑着。
“柳逸?”
长孙宇治惊喜的听得柳逸呻吟一声,连忙放下手绢,捧住他的脸连珠炮般的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想要什么?要不要喝水?说话呀!”
一连串的问题泼过来,也不想想人家根本没有办法开口说话,真是典型的长孙宇治的作风,柳逸只好无声的笑着。
长孙宇治又看到那个熟悉的、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忍受一切的笑容,刹那间差点滚出泪珠:“你还笑?我都快要急死了,你这一躺就躺了三天,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所有的苦难痛楚都习惯隐藏在那个柔美的笑容里,只盼知心人能懂。
“你不许放弃!知道吗?我可是三天三夜没敢阖眼,你要勇敢一点,怎么都得给我撑过去。”
长孙宇治将柳逸扶起来搂着他坐着,吩咐下人拿药汤喂他,“喝一点百草化毒汤,清清体内的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