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的皇女冉梦,在监国期间,确实政绩斐然,这次也多亏了她,身先士卒的守城卫国,这都城才坚守了这么久。不过……」张言沉吟道,继续说道:「她恐怕太过刚烈了,不适合陛下临幸……」
「刚则易折。这样的刚烈女子,在我灭亡列国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我倒是担心,她所谓的坚韧意志,能坚持多久。要是太容易驯服,就没意思了。」宸帝的笑容如朝日般灿烂,却让人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冷。
「对了,她好像还有个幼弟吧?」宸帝修长优雅的手指拂弄着桌上墨玉瑞兽镇纸,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名,大概也是庸碌之辈吧!
「这个……」张言面露异色,却是咬住嘴唇强忍笑意,边笑边把那「被马嘶吓昏倒」的经典笑谈说给宸帝听。
「有趣的小鬼!洛邑怎么出了这等愚弱无用的皇子?」宸帝不由大笑,长身而起道:「这洛邑还真是有趣!走,我们进城去看看!」
***
关切的凝视着少年的胸口伤处,反复叮嘱着刚被召来的侍女换药事项,诚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奉先殿,去和自己的部属会合。
因为是亡国皇室,所以在没有宸帝的命令前,他们都必须待在奉先殿听候发落。这大殿四处通风,阴冷异常,实在不适合伤者休养,诚王命人用棉被四处堵住通风口,还宣来了随军医生,这才放心离开。
看着那伟岸的背影逐渐远去,明都皇子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挫败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居然……进入了这个少年的体内!」
苦笑,浮上了他的眼中,如水般澄澈的眼中,映起的是和年龄不符的沉郁凝重。
秦广王青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一切的缘起,是他为了「聚魂珠」,来到即将灭国的洛邑都城,在王宫的大殿里和有备而来的妖族宣灵少主遭遇。两人一场大战,然后……
在本命玉燃烧着,带着聚魂珠飞向天际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在慢慢涣散,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这个结局倒也干脆,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一阵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痛欲裂,呻吟着醒来,却看到一个身着宫装的美妇,眼光惶乱的一步步退后:
「您怎么……还活着!」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拿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缓缓向他逼近——
「请恕奴婢犯上,小殿下您安心殉国吧!」口中如此喃喃道,女人眼光狂乱的狠狠刺来。
下意识的,他顺手拿起一只重物,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她后脑上!
「明都皇子……你……!」中年美妇挣扎着倒下,最后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哎呀」一声,一个头戴皇冕,身着素服的女子推门进来,看着倒地的妇人,再看看他手里沾着血的香炉,她愤怒的低喝:「你为什么不自尽?为什么打昏我的女官!你想苟活吗?」她犀利的眼光狠狠盯着他,嘴里冒出一句:「没用的胆小鬼!」随手拽下飘飞的纱幔,就要上前来勒毙少年。
「砰」一声钝响,香炉再一次命中目标,女子斜斜倒下:「你……竟敢……」
酸痛到麻痹的手臂再也坚持不住,香炉当的一声落地,滚了开去。
松懈了全身紧绷的肌肉,他心头一片茫然——难道,我还活着?
身为黄泉十君之首,秦广王清楚的知道,本命玉对第二层级的神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没有可能存活下来!
下一刻,他注意到,自己身上,凌乱的穿着明黄色华袍,袖绣金龙,还有——
纤小瘦弱,呈现病态白皙的手臂!
这不是我的身体!
压下心头骤起的滔天惊骇,秦广王青宓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发觉自己还在洛邑的王宫大殿里。
等一等……自己身上的衣服式样,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
是在那濒临死亡的少年身上穿的!
他勉强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尽量不碰到刚止住血的胸口,一跌一撞的,终于找到了一面青铜镜子。
果然!
镜面里,清晰的映出自己的脸,十足的清秀少年,正皱着眉头,略带惊惶的看着镜外的自己。
老天!青宓一时间哭笑不得的拿着镜子,愣在了那里。
我的最后一缕灵体,附身在这死去的少年皇子身上!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少年的回忆,他收敛了一切表情,沉静的等待着。
「就是这里了,皇兄,洛邑的两位皇室成员,都在这大殿内等待您的发落。」诚王的声音响起。
洛邑皇子明都,或者说是秦广王青宓,心中顿时一紧!
第二章
「听说,这里面还有人昏迷?」优雅而自信的磁性男音响起,淡然中带着绝对的权威:「去拿些水泼醒她们。」
秦广王心中顿时一紧,是西琉皇朝的宸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身为俘虏,却如此出色耀眼,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必须收敛伪装才是!
可是……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记忆深处冲出,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阿宓……其实我……很讨厌你那虚假的一颦一笑……我希望……你能永远……不违背自己心意,自由的活着!
很久以前,那个有着红玉般发色的龙族少年,最后的遗言,就是这一句。
——我答应你!
哽咽着,哭不出来,却是把他的话,牢牢刻在了心间。
于是,在所有人的印象里,秦广王生性冷漠,却永远没有伪饰的表情和语言。他,就是真实。
今天,我就要打破这个誓言了吗!
生平第一次,他犹豫了。
这些念头纷繁沓来,可是在他心中,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闪。
有开锁的声音,他们进来了!青宓狠狠的闭目,飞快的,把伤口的血滴在了脸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宸帝随意的推开奉先殿的大门,却见一室昏暗,明灭的残灯被凌乱的置于案头,金于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一片已经干涸的紫黑血迹,有两个女子昏睡着,其中一个年龄在双十上下,容色端丽,肌肤似雪,两弯青黛微微蹙起,眉宇间颇有英气,她头戴日月皇冕,身着素服,显然就是那众口相传的摄政皇女了。
宸帝用微带放肆的眼光打量着她,心下觉得还算没白来,这洛邑的皇女果然别有一番飒爽风情。正欲命从人用水泼醒她,却听得东边角落里有细微的喘息声,循声望去,却见一团人形阴影,在微微颤抖着。
心下大略有数,宸帝慢慢踱步过去,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身着单衣的少年蜷成一团,全身神经质的痉挛着,嘴里喃喃道:「皇姐……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这大概就是那个懦弱愚弱的小皇子吧!宸帝不禁失笑,想起诚王所说的,他为了活命,情急之下用香炉连续砸昏了两个人,不由感慨生存的魅力之大,居然能让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少年下了重手。
瞧他吓成这样,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轻佻的手指挑起他的脸——
如水晶般秀丽剔透的绝色容颜,几点血渍杂乱的点缀着,一双黑眸惶惑狂乱的直勾勾睁着,一脸被吓到失魂落魄的木然表情。嘴里还在自语着:「不要杀我……」
真是可惜了这好相貌!宸帝几乎要深深叹息了,这样倾国绝丽的相貌,居然生在这种胆小愚弱的小鬼身上!